江成远把眼往天花板上看,神情似笑非笑着,仍然并不当真,长吐出一口气,「啊,是我失算了。」
肖舟身体抖了抖,不敢把手放在他的伤腿上,就搁在完好的那条上。眼泪涌出眼眶,他低下身,把眼睛藏进手背里,喃喃说了声,「好疼……」
江成远这才收敛了表情,垂眼小心地碰了碰他的头髮,「不疼的。」‖咷埩里‖
肖舟不再说话,他安静地趴了一会儿,直到下一任看管的狱警来换班才不露声色地站起来。
他走出医院,跟季阳通报了消息,那边传来如释重负的一声嘆息。
走完最后两步台阶,肖舟仰头看了看天,浅灰色的云积压在天边一角,他深吸一口气,严冬肃寒的冰凉气息一下子吸入肺里,几乎冻结了五臟六腑。
冷风刀子似的刮过裸露在外的脸和脖子,他重新低下头,立起风衣的衣领,缩了缩脖子,匆匆钻入地面停靠的汽车中。
上车后,他就去找了林建安,之前林建安一直不在国内,肖舟找不到他,就用重金收买了他的一个手下,让其一有林建安的消息就偷偷告诉自己。现在得知林建安回国,肖舟在一家娱乐会所里把人堵住了。
林建安还搂着小姐花天酒地的时候有人闯进来,随身的两个保镖没挺过三招就被收拾了。林建安惊愕地抬脸看着闯入的不速之客,那人的脸逆着光,勉强能看清长相,他鬆开搂小姐的手,强自镇定,「你想干什么?」
肖舟把旁人赶出去,转身关上门,「罗竟的事,是你让人做的吗?」
听到这话林建安心里一沉,但他觉得自己很冤枉,他的命令可不是这么下的,手下阳奉阴违跟他有什么关係?罗竟在监狱里,他也不能衝进去看着他做事,他也不知道罗竟脑子抽了什么疯,竟然会直接打断别人一条腿,幸好还没疯到杀人,否则他的确不知道这事该怎么交代。
当然他也能理解罗竟,谁肯白受牢狱之苦?只是他以为罗竟对自己的忠心是能约束这股戾气的,却没想到他会胡作妄为到这种地步。但这种衝突是他们内部的事,家丑不外扬,就算出了意外,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他管束这么多人,就得学会接受这种意外。现在他就两种选择,要么肃清内部,把罗竟交出去,要么权当一切是自己的意思,认下罗竟做的事。
他看着肖舟,还没有决定采用哪一种方案,牺牲一个手下还是再多一个敌人。
肖舟见他没有说话,也不着急,他把门反锁,外面的也清理干净,起码短期内不会有人闯进来。
林建安正襟危坐,还是有些担心肖舟是来报復的,为了缓解紧张,他从兜里取出了雪茄盒,用火柴点着了,嗅闻着焚烧燃起的烟,「是不是我有什么区别?」
肖舟抱着胳膊靠着门,慢吞吞地说,「如果是你指示的,你怎么对他的,我就怎么对你。」
林建安拿着雪茄的手僵了一下,半晌才笑笑,「你没必要为他再树一个敌人了,他现在已经够孤立无援的了,只有我还勉强算半个朋友。」
肖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慢慢把环着的手臂放下,「如果你还是他的朋友,那自然不会有事。」
林建安这才放心下来,把雪茄咬在嘴里,人鬆懈地向后一靠,「我一直都很欣赏他,就算如今他落魄了,我还是觉得他是可敬的对手,我不想在人落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肖舟说,「但罗竟还是你的人,你应该管束他,他做出的事,你也应该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林建安有些意外他会这样说,一口烟吸进去忘记吐出来,呛进肺里,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那你是非要跟我作对了?」
肖舟说,「他做错了事,你就算不惩罚他,也该有一个警告。就好像狗咬了人,就得去找养狗的主人讨说法,不能只去跟狗理论。」
林建安饶有兴趣地打量他,「所以你不去找罗竟,反而来找我。」
「是。」
「但他行事也有他的理由,这理由很正当,我都插不了手。」
「狗护食也有理由,但人类还是要纠正。天大的事排下来,听话还是排在第一的,否则它迟早会咬伤了主人。」
林建安大笑了笑,「你很有意思,」他想了想,把抽了一半的雪茄取下来,摁熄了,又叫肖舟去取了纸和笔,刷刷写了几个字,连着那根雪茄一起交给肖舟,「行了,你把这些东西给他,你算是满意了吧?」
肖舟接过,不卑不亢地向他道了谢。
林建安大度地挥了挥手,「没必要说谢谢,我本来就还欠了江成远一个人情。」他顿了顿又说,「确切来说,不是欠他,是欠你的。」
肖舟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但也没再多问,此行能这么顺利,他已经足够了。
第119章 阴翳
在医院里养了半个月,江成远出院了。这么短的时间,出院时肯定站不起来,是坐着轮椅离开的。
因为受伤的关係,他得了些优待,住了单人间的仓室,也不用随监狱里的日程安排干活劳作,主要是他也站不起来,走不了路。
毕竟腿治疗得恶劣,手术做的不理想,算是彻底废了,生活处事难免有很多不便,整个人都迅速消瘦下去。
罗竟收到林建安的警告后没再找过他麻烦。但也有人看他残疾了,就以为有机可乘。有一次在食堂的时候寻衅,故意把人的轮椅踢翻。结果被一位新来的狱警喝止,好一顿收拾,在场的一众人都吓破了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