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知宜心一跳,不知他何意,迎着他的目光直直对望回去。
梁徽这回没再看他,祝知宜目光追过去,只能看到他抿成一条的唇线。
祝知宜脊背顿生冷汗。
第14章 你哪个宫的?
梁徽垂眸,他问这话也不算是吓唬祝知宜,让祝知宜来坐这个位置本就是看中他祝门的积威余望和门生三千,先太傅留给祝知宜的人脉和势力,他都势在必得,这没什么好说的。
钟磬琴音,觥筹交错,陆续有人敬酒,潦南使臣方才挑衅了大梁君后,见识过厉害这会儿心有余悸惴惴不安,自罚十杯聊以赔罪。
胡勒烈颜豪迈爽朗,也各敬天子君后三大碗,祝知宜一视同仁,浅尝辄止,他不会喝酒,但他刚刚入主中宫,根基未稳,宗亲国戚、朝官老臣端着酒杯过来试探他也不肯示弱,在礼数这块没人能揪他的茬儿。
等梁徽应付完礼部尚书时,侧头一看,祝知宜已经眼尾微微泛红,清眸一片水光,脊背依旧挺得很直,像一枝笔直的竹,玉立方端,面上看不出醉意,脸木着。
察觉有人靠近,又辨不出是谁,祝知宜眯了眯视线模糊的眼,淡声吩咐那人:「给本宫倒醒酒茶来。」
梁徽:「……」
离得不远的张福海心头惊了惊。
祝知宜自顾自揉揉抽痛的额角,又提要求:「加半勺蜂蜜。」那茶苦,他喝不惯。
「……,是。」梁徽让张福海寻来加了蜂蜜的醒酒茶,亲自递到祝知宜手中,看着他喝下去。
祝知宜手抖,杯子拿不大稳,梁徽隐在袖子底下的手伸过去握住他的,才发现,对方皮肤很烫,神情也有一丝痛苦之色。
梁徽皱起眉,让各位大臣自便尽兴,便将人带下去。
祝知宜被梁徽牵扶着,脚步发虚,半个人都倚在梁徽怀中。梁徽半抱着他温热的、绵软的身躯心里有些发痒,探了探他额头,还好,不算很烫。
乔一玉屏尾随,几番对视,犹豫再三,恭敬道:「皇上,还是让奴婢……」
梁徽罔若未闻,祝知宜难受低吟了一声,他直接将人横抱起来,手掌还温柔地拍了拍醉鬼的胳膊以示安抚,祝知宜就不叫了。
乔一玉屏噤了声,眼睁睁地看皇上把自家主子带走。
梁徽去哪儿都不喜人跟着,御书房的宫侍也寥寥,他亲自伺候祝知宜擦脸更衣。
祝知宜酒醉与平素判若两人,一本正经地……黏人,梁徽方走开几步就被他揪着衣袖质问去哪儿,一双观音眼水亮漆黑,睁得很大,没有表情,颊边桃云粉,反而更显纯稚蛊惑人心。
梁徽晃了一秒神,声音压得很低:「我去给你拿衣服。」
祝知宜想了想,说:「不许去。」
「……」
梁徽无奈又新奇地拨了拨他刚刚蹭乱的髮鬓,这人平时从头到尾都是一丝不苟的,醉了酒胆子也大,骨子里平时被收敛起来的傲气沿着醉意露出来,平声吩咐他:「倒茶。」
皇帝:「……:遵命,君后。」」
梁徽扶他在软塌上坐稳,为他斟茶,又餵到嘴边。
祝知宜垂下眼,淡淡睨他,伸手抬起梁徽的下巴,梁徽朝他温和一笑,缓缓眨眼,人畜无害,问:「君后有何吩咐?」
祝知宜反应有些缓慢,歪头,想了想,问:「你哪个宫的?
梁徽答:「臣……御书房的。」
祝知宜思索半晌,点点头:「哦,梁徽那儿的。」
「……」
祝知宜俯身凑近,转了转他的脸,打量半晌:「好颜色,怪不得。」能在御书房。
「……,君后谬讚。」
祝知宜一副不客气的表情摆摆手,揉着额角,瓮声瓮气:「你们主子平时都干什么啊?」
梁徽挑了挑眉,祝知宜居然会好奇他的事,他以为这人真的古井无波两耳不闻窗外事。
「没事儿,」祝知宜以为他有顾虑,拍拍他的肩:「你放心说,本宫在,不用怕。」
「……,皇上一般就看看奏章、批阅摺子、看会儿书练会儿剑什么的。」
祝知宜一隻手支着晃来晃去的脑袋,他头晕得厉害,又问:「平日后宫里哪位公子来得多些?」
梁徽一顿,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看了他半晌,实话说:「皇上说御书房不许外人进,就君后您来过。」
祝知宜醉了也不傻,不太相信的样子:「那沈君仪找皇上议事宣在何处?」
梁徽凑近了半分,很轻地回:「都在宣政堂。」
「?」祝知宜眼睛微微睁大,宣政堂是宫里专门设给皇帝召见外臣议论政事的地方,在前殿大门之外,从后宫过去脚程不算近,沈华衣就住在宫里,梁徽见他不在寝宫里就算了,连御书房也不在,兜大半个圈子绕出宫门去,舍近求远,祝知宜评价:「他是不是……脑子不好?」
「……」
十九年来的恪守规训在潜意识里拉扯着他不要胡言乱语,他自己补救:「也对,公私分明。」
梁徽心道,朕谢谢你。
他问:「可是沈君仪平日冒犯了君后?」
祝知宜大概是不善背后告状议人,迟疑着点了下头,又马上摇头如波浪鼓。
梁徽将他的手拢在自己宽大的手心里,问:「君后委屈为何不禀明皇上?」
「委屈?」祝知宜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委屈还真谈不上,他抿着嘴笑了下:「谁能让本宫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