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道:“臣,惶恐。”
“惶恐?”武皇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正视天子之瞳,“朕知道你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办事向来滴水不漏,可今日,朕竟有几分……”
天子是不能说这个“怕”字的,所以武皇止住了话,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邃的打量。
婉儿这样的臣子若是忠心耿耿,以她的本事,可堪大用,可若有一日不忠了,那便是大患了。
婉儿知道武皇在想什么,她顺势换了话茬,凛声开口,“今次是殿下,只因殿下亲民,凡事亲力亲为,是以才让歹人有机可乘。往后……”她直戳武皇的心窝,“陛下若是单独召见某位臣子,却被不臣之人抓做口实,按陛下一个荡名,敢问陛下又如何处置?”
女子为臣也好,为君也罢,只要掌权,就会有独会男子的时候,武三思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中伤太平,那些反对武皇的不臣之人也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莫说是公主百口莫辩,武皇自己也百口莫辩。
婉儿再次提及此事,瞬间将武皇的猜疑冲淡大半,确实,今次之事只是一个开端,威压可以镇压一时,却堵不住那些肮脏的嘴巴,拦不住那些人肮脏地胡思乱想。
究其根本,就因为她们是女人。抛头露面执掌天下,哪怕做得再好,那些人瞧见的也只是她们与多少男子亲厚。
武皇颓然松了手,负手而立,“你说该如何处置?”
婉儿仰望武皇,“臣跟随殿下管理屯田那半年,臣瞧见下地耕种的大多都是妇人,男子反倒在家读书习字。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敢问陛下,如此算是男主外,女主内么?”
武皇回想那日微服所见,确实如此。
“坊间常听人说,女子生来愚钝,臣再问陛下,女子生来不与读书,不开其智,如何不愚钝?”婉儿再问。
武皇肃然,“你究竟想说什么?”
婉儿的瞳光中燃着热血,“天下臣民,一半是男,一半是女,何不分而教化?臣请陛下开设女子私塾,先开女子之智。”
武皇心间一烫,婉儿的进言确实是良策。
女子民智若开,便不会囿于闺阁之事。登过泰山,能知常山渺小,观过沧海,可明湖泊不过方寸。
“此事,还急不得。”武皇想纳婉儿的进言,可她知道这事不可莽撞,毕竟现下朝局未稳,她眼前最重要的便是把这江山给坐稳了。
婉儿垂眸聆听。
“寒门难起,世家势众。”武皇沉眸,仰头望向了天堂中的那尊大佛,“佛陀渡世百年,才走了小小的一步,朕不贪多,先走半步。”
婉儿抬眼瞧向武皇,她立在那尊矗立的大佛之下,琉璃盏上的佛灯光影投落在她的身上,在她身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一尊佛只有一张口,如何渡尽天下人?
“江山稳固,大权在握,方能随心所欲。”武皇点明了这句话,“朕现下最需要的是需要君子满朝,良将镇边,天下太平。”
她本想拔擢武氏子弟,打造一个武氏大周,可今次之事算是给了她一个警醒。若非君子,位高权重必是大患。
君子重德行,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小人贪利逐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拟诏,宣狄仁杰回京,任职冬官尚书,同平章事。”武皇突然下令。
婉儿愣了一下,“那殿下……”
“公主骄纵,调任春官尚书,一边执掌礼部,一边学习规制。”武皇说完这句话,认真道,“今年的科举是大事,公主新任尚书,她若有不懂之处,你多提点她些。”
“诺。”婉儿知道武皇是什么用意。
这时候,裴氏趋步进来禀告,“陛下,公主在天牢哭晕了。”
武皇扶额,“真是一刻都不让朕舒坦!”驸马今日大闹,她还得想个由头,好赦一赦驸马的死罪。
“先传太医,莫让太平伤了身子。”武皇先下了一道诏令,最后视线回到了婉儿身上。
婉儿忍着心底泛起的酸意,徐徐说着,“公主定是担心驸马,所以才会哭晕过去。”
“太平难得与驸马关系缓和,朕不能在这个时候要了驸马的命。”武皇索性点明了自己的意思。
“陛下可以褫夺驸马王爵,以儆效尤。”婉儿只能帮武攸暨想到这一步,再多的,她一个字都不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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