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很斯文,但轻轻抬眸目光向他投来之时,让他募地脊背一寒。
虽然从未谋面,去年苏城两大家族的联姻轰轰烈烈,这张脸在各大媒体上出现,他认得出来。
眼镜男涕泗横流,不知是认命还是心虚,躲闪开目光,颓废地坐在自己脚上。
阁楼上安静得只能听到他呼哧呼哧的粗喘。
蒋措漫不经心地打量。
脸在二十年岁月磋磨与外力击打变形下,已经很难与檔案上的照片对应,最相像的是那副报废的黑框眼镜。衣服虽然脏破不成样子,领子后露出的标籤却是个不错的牌子,看得出来他生活得不错。
「是谁?」蒋措在一片静谧中问。
他的声线很平,很淡,像在询问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眼镜男痛哭流涕:「我求你放过我吧,我还有老婆孩子,我已经一天了,再不回去他们会报警的。」
「回答完我的问题,你很快就可以回去。」蒋措平静地问出第二遍,「指使你的那个人,是谁?」
眼镜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害她!求你了三爷,你放过我吧,我真的很后悔,真的!这么多年我每天都是在愧疚中度过的,我真的不知道她会死……」
蒋措垂目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等他哭嚎得眼泪干涸,嗓子几乎说不出话,才缓慢地道:「我的耐心不是很多,你还有三分钟时间。」
眼镜男一哽,还是不肯回答,车轱辘话不停求饶。
「一分钟。」
蒋措的眼睛越过窗口,望向阁楼外那棵桐树纵横交错的树枝。
叶子落光,枝干依然繁复,这棵树已近百年了。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声音很轻,不重,一字一字落在地上:「你不敢说出他的名字,害怕被他报復。那么你以为,我母亲死得不明不白,你不交出一个该为此负责的名字,我会让你全须全尾地离开这里么。」
眼镜男吓得扑腾一下整个人跪趴到地上,脑袋重重磕下去,声嘶力竭:「三爷!你放过我吧!!」
蒋措看着脚下那颗砰砰磕地的头。
「好了,时间结束了。」
他起身离开,脚步和来时一样,听不出丝毫的变化。
他走到门口,背后那嘶哑的哭喊终于变了,急了,仓惶地脱口道:「我说!我说!」
蒋措的脚步停下,转过身。
宁思音的小金库已经攒到了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但时至今日,她依然没有改掉节俭的习惯。
有钱之后需要自己花钱的地方反而少了,吃穿住行蒋家都有安排,定期有最新季的衣服鞋子送来,时不时有人送礼物,多是包包和珠宝。
生活里很少有需要她亲自购买的东西,而她本身对追求名牌并不感冒。
泡完温泉被蒋听月拉着去逛街,这位大小姐出手才有蒋家人的风范,商场各大品牌门店专柜的经理殷勤得恨不得亲自送她回家。
宁思音给爷爷买了几件新衣服,他老人家也是个不怎么讲究的,已经很久没给自己添置新衣物。
看到毛衣的时候,她给蒋措买了一件,算是对当初那个送瞎了的礼物的弥补吧。
回到家,旺仔正在一楼和佣人玩耍。
平常只要蒋措在家,旺仔都是粘着他的。
「蒋措出去了?」宁思音问。
「三爷下午出去了一趟,已经回来了。」
宁思音拎着给他买的毛衣上楼,可在三楼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
她又下楼,问了几个佣人,才在花园找到他。
蒋措坐在水边的亭子,那边灯光少,昏昏暗暗看不清。
晚上比白天冷得多,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背影在黑夜里显出几分沉郁。
宁思音走到亭子外,发现他背靠栏杆,在看池塘里的金鱼。
他四周的气场和平时很不一样,宁思音有点奇怪,叫了他一声:「蒋措。」
他转头,滑过来的目光比池塘里的水还要凉,还要暗。
但当视线触及她,他唇角提起一丝弧度,好像一潭死水活了过来。
「回来了?」他说。
宁思音抬脚走上去,石台上放着一壶早已冷掉的茶。
「大晚上坐在这儿不冷么。」
「在等你回来。」蒋措说。
「坐在这儿?」宁思音一哼,「你这哪儿是等我,是跟我捉迷藏吧。」
蒋措笑了声:「那你找到我了。」
「走吧,回家。身体那么虚还吹风,小心感冒。」
儘管蒋措从很早之前就向她证明了,他并不虚,宁思音现在依然爱拿虚来说他。
说完正要走,身侧的手被捉住。她当即嘶了一声。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她边说边甩,想把那隻冰块似的手甩掉,事实上并没用多大力气,于是并未甩开。
蒋措握着她的手起身。
「走吧,回家。」
「鬆开。」宁思音说。
蒋措走在她身旁,轻笑看她:「抱歉,这个我暂时不能答应。你的手确实很暖和。」
「……」
夜里风冷,宁思音就这么牵着一隻冰凉的爪子慢慢往家走。
心想,她对蒋措还真是宠溺啊,竟然帮他暖手,啧。
一般情况下不是男人给女人暖手才对吗?算了,他长得跟朵娇花似的,娇气是应该的,她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