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同事正在追问车祸的细节,他不是平时都不开车的吗,今天怎么突然自己开车了,一开还就出车祸。
蒋措在她求知若渴的注视中张口,说的却是:「劳烦各位让个路,让我太太进来。」
一帮人刷地扭头,整齐划一地看向宁思音。
通路让出来了,宁思音冲大家礼貌一笑,走过去。
「宁小姐的身体还好吗?听说是一起出的车祸,你没受什么伤吧?」那个眼熟的女人问道。
宁思音客气道:「谢谢关心,我还好,没受伤。」
男人八卦起来有时消息比女人还灵通,一位男同事说道:「应该是没受伤,蒋经理都帮她挡了。」见大家看向自己,他忙又多说一些,「刚才在外面听护士说的。说发生车祸的时候蒋经理应该是把宁小姐护住了,才会受那么重的伤。而且,他的手臂原本就撞了一下,结果后来把宁小姐从车里弄出来的时候,她一下砸他手臂上,才给砸骨折了。」
这连宁思音都不知道,她回头看向蒋措,才发现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目光有少见的温柔。
见人小两口有话要说,梁部长赶着大家一起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
人走了,病房安静下来,宁思音看着蒋措,蒋措看着她。
忽然,她拿手指往蒋措的右肩上戳了一下。
蒋措瞥了眼那手指,挑眉看她。
「就你这小身板,受这么重的伤,我害怕你一碰就倒,试一下。」宁思音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
蒋措轻轻笑:「没那么脆弱。」
宁思音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来,安静半晌,问他:「干嘛救我?」
「不该救你吗?」蒋措反问。
「你那样撞上去,很危险的。」
可以说是蒋措替她挡下了那场要置她于死地的车祸,他救她,是冒着自己没命的危险。
刚刚同事的话更提醒了她,蒋措因为幼时车祸的阴影,从来不自己开车的。今天,完完全全,是为了救她。
怎么能不感动呢?
宁思音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蒋措。」
蒋措一如既往,淡然地回她:「不用谢,宁一一。」
从昨天开始,他就喜欢叫她一一。
这个名字,除了陈家父母,没人会这样叫。以前宁思音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它所代表的敷衍和不爱。
但听蒋措这样叫的时候,好像也可以,没那么难接受。
只是冠在这个随便的名字前面的姓氏,让她一瞬间低落下来。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姓氏,可世上再也没有她的亲人了。
宁思音沉默地坐着,无意识地绞手指。她低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样子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
忽然,蒋措右手拍拍床。
宁思音抬起头,看了看他拍的地方,又看看他,停了几秒,起身爬了上去。
VIP病房的床比普通病房宽敞,儘管比起双人床仍狭窄得多。蒋措瘦,宁思音也瘦,她侧身挨着蒋措躺下,几乎没占什么位置。
蒋措的伤大多集中在左半边身体,当时与卡车相撞的那一侧。
宁思音小心地枕在他右边手臂,鼻腔被充满安全感的茶香包裹,现在那气味掺杂着消毒水和药水的成分。
这两日的兵荒马乱、如履薄冰,此刻终于从她紧绷的脊背卸下。
宁思音闭了眼,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可不一会,蒋措感觉到病号服晕开的一片湿濡之意,缩在他身旁瘦小的身体在极小声地抽泣。
夫妻半年朝夕共处,蒋措清楚,宁思音是从来不哭的。她很会演戏,一秒钟就可以表演一个眼眶湿润楚楚可怜,但那眼泪放自如,收也自如,从不会真的掉下来。
她纤瘦,身体里却有一股野蛮生长的能量,如同一株小草。
蒋措没有试图用言语安慰她,他只是抱着她,轻轻揉揉她的头。
严智被抓、宁光启去世的消息,与蒋措受伤一同传入蒋家。
举座皆惊,信息量太大,当事人不在,一时半会大家理不清楚脉络,只觉得这世界一下子魔幻得很,昨天才听说宁思音是个假千金,今天就反转啦?
一时之间,众人心情各异,但不管心情如何,探望病人是头等大事。
老爷子的命根子,打小就体弱多病,风一吹就倒,现在又出了车祸,大家都不敢懈怠,急急忙忙赶往医院。
宁思音到底也经历了连环的惊吓与撞击,脑震盪不是说着玩的,药都没输完又跑出去折腾一番,这一鬆了劲儿,睡得跟昏迷似的。
蒋家一帮人陆陆续续来了又走,她全不知道,只管窝在蒋措身边睡着。
见这情状,大家自然也不好多留,表示完慰问就懂事告辞。
一个接一个的猛料,蒋听月这两天都快憋坏了,想联繫宁思音又联繫不上,满腔疑问无人解答,急死了。
看见宁思音她都想上去把她摇醒,被蒋措轻轻淡淡那么一瞥,只好把手收回去,抓心挠肝地站在二奶奶耳边。
「公司那边我让你二哥交代一声,这段时间你就不用管了,好好养着,身体要紧。明天我给你炖骨头汤。」二奶奶说。
蒋措:「多谢二嫂。」
「一家人说什么谢。」二奶奶看了眼熟睡中的宁思音,「也别叫她一直这么睡,待会儿起来吃点东西。你伤重,还是要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