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上课时间都不一样,所以我都是先煮好,要吃的人再自己热来吃。早餐通常在8点半左右,晚餐大概是在7点半吧。”
“知道了。”
阿走先是点点头,然后又郑重地向清濑一鞠躬。“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清濑再度露出微笑。阿走原本以为清濑带自己来竹青庄别有企图,但在见过这里半数的房客后,他实在很难再怀疑这个人的居心。先是清濑,然后是一一现身的那几个房客,虽然他们都有点古怪,却也都马上接纳了阿走。而此刻清濑脸上的微笑,也不带半点强迫意味,反而显得相当含蓄。
厨房传来挂钟的报时声。
“10点半了,”清濑猛然回过神,看一眼搁在玄关入口处的脸盆,“现在还能跟房东借浴室。如果你不累,要不要顺便跟我去主屋向他打声招呼?”
两人再次一起走出玄关。清濑觉得一下脱鞋、一下穿鞋有点麻烦,建议阿走随便借一双保健拖鞋先穿着。玄关一角散落着好几双拖鞋任他挑选,因为竹青庄的房客喜欢穿拖鞋在附近随意活动。
他们踩着碎石子穿越庭院,前往主屋那栋木造平房。其实,说是说庭院,也只有几棵适合乘凉的大树沿着树篱乱长而已,其他都是些乏善可陈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辆大型白色面包车承袭着庭院的风格随意停放其中,而且那还不是它的固定车位,感觉像是车主想停哪里就停哪里一样。这块土地位于寸土寸金的东京都内,屋主却在使用上如此奢侈随兴。
找到住处后,阿走内心似乎也踏实许多,头一次对这个学区萌生一种亲切感。
本来以为东京只是个杂乱、匆忙的地方呢。阿走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没想到,竟然不是这么一回事。这里的人也很用心生活,和他土生土长的故乡没什么两样;他们一样也种植树篱、造园作景,追求恬适的生活。
或许是听见阿走两人的脚步声,某种生物兴奋的喘息声从黑暗中传来。定睛一看,一只棕色混种狗从主屋缘廊[5] 下现身,朝两人猛摇尾巴。
“我把最重要的房客给忘了,”清濑蹲下来抚摸小狗的头,“这是房东养的狗,它叫尼拉[6]。”
“好怪的名字。”
阿走在清濑身旁蹲下,看着狗儿那双乌黑、水汪汪的眼睛。
“它是以前住在青竹的学长捡回来的,”清濑用手指撩起尼拉下垂的耳朵,“听说在冲绳那边,‘尼拉’是‘极乐’的意思……大概是这样吧。总之,这就是它名字的由来。”
“是吗……原来是极乐的意思。”
这只狗确实看起来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样子,很适合这个名字。
“虽然是只看到谁都会黏上去的笨狗,但真的蛮可爱的。”
尽管清濑一下子玩它的耳朵、一下子把它卷曲的尾巴故意拉长,尼拉仍然频频对两人示好。阿走也摸摸它的头,当作向它打招呼。尼拉戴着漂亮的红皮项圈,没被系上锁链。“你戴起来很好看啊。”阿走对狗儿轻声说道。
房东是个名叫田崎源一郎的矍铄老人。
清濑将阿走的遭遇适当地修饰了一番,并请求房东晚点向他收租。老人只是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但当他一听到阿走的名字,表情却略产生变化。
“藏原走……你该不会是仙台城西高中那个藏原吧?”
房东急切地开口问,神情就像在海边被细碎浪花溅了一整脸的人,看不出他是觉得不悦还是兴奋。面对一个可能知道自己过去的人,阿走不禁紧绷全身以对,同时也再度怀疑起清濑带自己到竹青庄的企图,心情顿时一沉。他不想再为纪录而跑了,也不想再接近那个被队友的嫉妒、竞争心所摆弄的世界。
阿走僵着一张脸,低着头伫立在主屋的前门口。房东可能察觉阿走的态度有异,因此没再追问下去。
“总之,你就跟大家好好相处吧。小心别拆了我的房子啊。”
语毕,房东便径自回到传出电视声的起居室。可是我才刚来,就看到地板破了一个洞——阿走暗自心想,一边回头看清濑。
“别说,”清濑说,“只要房子没垮,房东就不会来巡视。”
浴室位于主屋最里侧,换衣间里还有一台大型洗衣机。墙上用图钉钉着一张纸,上头写着“洗衣请在晚上10点前完成,内衣裤需先手洗再放入”,字体气势磅礴,跟挂在旅馆壁龛的字画没两样。由于字迹和内容的落差实在太大,阿走一时看得入神,这时突然有人从黑漆漆的浴室开门走出。
一个黑人浑身冒着热气地来到换衣间。这一连串突发状况让阿走吓得往后一退,一屁股撞上身后的洗衣机。只见黑人纳闷地望向阿走他们,一边用毛巾擦拭身体,一边用完全没外国口音的日语对清濑打招呼。
“晚安,灰二兄。这位是?”
“他是新来的房客藏原走。阿走,他是留学生姆萨·卡玛拉,目前住在203号房,是理工学院二年级生。”
“阿走,请多指教。”
姆萨光着身子,落落大方伸出手来。不习惯和人握手的阿走,略显僵硬地握住姆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