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为什么她遇到的事情都集中在十年前?
这个问题已经不止出现过一次。她以前从来没想过十年前先帝过世,朝野动盪跟自己有什么关係。
凝花楼冒死刺杀东厂朴银鹰的蒋蓝衣。十年前被母亲所救抱病还乡的杜之仙。十年前被收养的自己。连引她进国子监的邱明堂案也是发生在十年前。
穆澜停住了脚步。
核桃被送进宫中那天晚上,面具师傅出面阻拦她。她说:「十年前你尚小。你从未谋面的父亲在你眼中只是一个称谓。你记不得家族满门被血洗的痛,所以你无恨。」
母亲说,这里是她从前的家。
大门上残破的封条,野草丛生的院落……穆澜生生打了个机灵。
满门被血洗么?
因为她忘记了,所以无恨?
她脚尖一点,踏着茂密的野草,跃上了正房的楼顶。
林一川轻轻落在她身边:「你想起什么了?」
穆澜摇了摇头。
今夜无月,满天的繁星落下一层清辉。居高临下望出去,被杂树野草包围的废弃宅子并不小,三进带着跨院的大宅。后面好像还有一座花园。穆澜看到了花园里的池塘。水面被星光映着,像一面镜子。
「天亮再到房间里看吧。去后花园。」
两人施展轻功踏着屋脊行走,很快来到通向后花园的月洞门处。
半边门板歪倒在一侧,在植物与泥土的包裹中烂成了朽木。林一川瞥了眼道:「如果真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看这些木头的腐烂程度也差不多有这样长的时间。小穆,你别太着急。这么大间宅子立在这里。门口还有封条,并不难查到它的主人。」
「嗯。」穆澜深吸了口气,神情变得奇怪,「你闻到了没有?」
「没什么特别。」林一川嗅了嗅。园子里的花木早与藤蔓长到了一起。植物茂盛,他只嗅到了清新的空气。
穆澜绕过花木,看到了池塘。塘边平地上的草长势喜人。她低头拔出了一棵:「这是川穹。」
她嗅到的是药香:「这里不是花园,是药园。种的都是药材。」
脑中突然就闪过幼时杜之仙问她的话:「你怎么认识川穹?」
「一闻就知道了嘛。」
「再闻闻这个?」
「哎呀师父,澜儿又不是小狗。」
「再想想,在哪儿闻到过?」
「药铺嘛。娘熬过这种药。」
「我不是在药铺里闻过,不是母亲熬药时闻过。我在这里见过,闻过。」穆澜愣愣地望着手里的川穹自言自语道,「从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有天赋,能轻易辨识很多种药材。原来不是天赋,是我六岁前就应该学过辨识药材。」
她茫然地朝四周走去。她记不起来,却有种直觉:「是我种的。这片川穹是我亲手种的。」
林一川没有说话,生怕惊醒了她,打断她的回忆。
穆澜突然朝一个方向跑去。野草哗啦啦地被她踩在脚下,她绕过一丛灌木,走到了后院一排小屋前:「这里晒着很多药。」
三间低矮的平房破败不堪。藤蔓与野草覆盖了屋前的空地。林一川拔开一丛藤蔓,看到掩在下面的竹簸箕。他抬头看穆澜:「对,这里是晒药的地方。你想起来了?」
「没有。我只是直觉。我就是知道。」穆澜眼神迷茫。她能知道,却依然想不起自己在这座宅子里生活过。
「天太黑了。也许天明之后,你看到更多,就能想起来。天明后,我们先去打听宅子的主人。」
穆澜迟疑了下问道:「我请了病假。你怎么办?」
林一川眨了眨眼道:「我来找你,怕误了点卯又被纪监丞盯上,也请了病假。」
无涯会帮她。锦衣卫会帮林一川吧。林一川不过多解释,穆澜也就不问了。
星光从没有了窗的窗户里照进来。尚未被野草占据的厢房空地上铺了件外袍。这是林一川的外袍。他穿着件紧身箭袖衣与穆澜坐在他的外袍上。
「人过留声,鸟过有痕。」
留在宅子里过夜是林一川的意思。
「既然我俩都请了假。宅子颓败成这样,想来也不会有人跑来游玩。总比大白天我俩进宅子探看方便。」
这也是林一川的分析。
穆澜偏过脸看他。星光在他脸上洒下淡淡清辉,俊美的脸在清辉中多了一丝成熟沉稳的韵味。穆澜像看到了另一个林一川。
第160章 星光下的梦魇
夜色渐沉,废宅子里偶有能听到几声蛐蛐的鸣叫声。
穆澜和林一川并肩坐着,望着窗户洞外随晚风摇曳的青草,极自然地聊天打发着漫长的时间。
先开口的还是林一川。或许他觉得在这样的夜晚,穆澜的心情很糟糕。而他是个男人,对方是他心仪的姑娘。他有义务开解她。
话一开口却有点沉重:「杜先生上次救活我爹后说过,他最多还有两年寿命。」
穆澜不知如何安慰他。
事实如此,天命难改。林一川也只是想倾述一番。他藏在心底的话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来国子监不是我的主意。虽然我爹说服了我。其实也不是他说服我。也许是梁信鸥逼我宰了家里那两条老龙鱼。让我对权势生出一种渴求。东厂有权,所有一个大檔头也有嚣张的本钱。所以我爹说,趁他还有两年命,让我到京城国子监混个资格,将来出仕为官,林家就不必总看官家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