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咴咴——」白马如有灵性般察觉到了危险,发出一声长嘶。它突然抬起了前腿,几乎直立起来。
场面顿时发生了转折。谭弈一手抓着辔头,半边身体都探了下去。马蹄落下,就会踩踏在他身上。
林一川吓得大叫了声:「谭兄小心!」
四周看台响起阵阵惊呼。有人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即将发生的惨剧。有人认出了谭弈,脸色顿时变了。看台四周数道人影离群而出。禁军中的高手径直跃起冲向了赛场。
马蹄踏下只是眨眨眼皮的时间,显然来不及了。
如果谭弈重伤或被马踩死。会发生什么事?重点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东厂督主谭诚会怎么看这件事。会认为是皇帝有心挑衅?会认为是朝中某些官员刻意针对?所有人都想像得到,那会是一场异常血腥的报復。
无涯霍然站起,双眸深幽如潭。
在他看来,这场意外的重点只有一个。那就是谭弈如果被马踩伤或踩死,谭诚要报復的人里,穆澜首当其衝。
这么快,就要和东厂撕破脸了。
那又如何?不过是早晚的事。
无涯感慨着,在人们的目光注视下,坐了回去。镇定如山。
头顶笼罩着一片阴影,谭弈抬起头时,看到马扬蹄贲张的肌肉。坚实的铁蹄像一张网罩住了他。他瞳孔微缩,鬆手,落地。
然而连打滚避开都来不及了。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听到马蹄夹杂着雷霆之势朝自己落下。他抬起胳膊护住了头脸,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剎那间,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腰带,生生将他从马蹄下拖了出来。
马蹄擦着他的脸重重踏在地上。沉闷的声响中,尘土飞溅而起。那声响像踏在谭弈心上,令他恍惚起来。
穆澜在马直立而起时,已从马背上跃起。她提起谭弈扔到了他的马上,漂亮地攀住辔头,翻身重新上了马。那匹马踏下之后,意外地没有受惊狂奔,安静地站住了。
这几个动作兔起鹘落般利落,仿佛她一直坐在马上,仿佛谭弈才骑着马奔到她身边,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哇,好帅!」换过衣裳的锦烟公主看到了这一幕,崇拜得跳了起来,双掌拢在嘴边大喊道,「穆公子!夺头筹!快抢球呀!」
谭弈还恍惚着。林一鸣还没回过神。白色的木球静静地停在穆澜眼前。对面红蓝两隻队伍正拼命地奔驰而来。听到锦烟公主的声音,穆澜几乎是下意识地挥了一桿。
那隻木球飞了起来。嗖地从人们的视线中飞向了空中,消失不见。
满场寂静。
「搞什么嘛!」锦烟公主失望地嘟起了嘴。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轻笑。她恼怒地转过头。看到无涯以拳堵着嘴,笑得浑身直颤。锦烟很自觉地替穆澜辩解:「皇兄!穆公子是为了照顾那名险些被马踩了的监生,故意不夺头筹的。」
「哦。同窗受惊,没有趁人之危进球。该赏!」无涯笑得更大声了。他看出来了,穆澜压根儿就不会击鞠。
球场上,两队人马分别回队,等着下一拨开锣。两马交错时,谭弈突然问穆澜:「为什么要救我?」
「你以为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啊?击鞠而己。」
望着穆澜平静的脸,谭弈心里发堵。明明是想杀她,却反而被她救了。谭弈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骄傲地说道:「不要以为你故意击飞了球,后面我就会让着你。」
穆澜笑了笑,骑马归了队。
「救他做什么?」林一川不满地说道。
「你说呢?」
不救谭弈,谭诚能放过她?她还有事要办,不是和东厂正面衝突的时侯。
林一川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遗憾。他卟地又笑了:「你还是别碰球了。不然我们班非输不可。」
「我去!没准儿我就是天才!」穆澜故意气呼呼地别开脸,趁机悄悄看了眼看台正中的大帐。
无涯一定也很紧张吧?万一出了事,他想护着她,就会和谭诚正面相斗了。
接下来的比赛,穆澜小心地控着马担起了后卫的职责。
谭弈再神勇,也是孤军奋战。举监生们组的马队自然不是这群公子哥的对手,输得悽惨无比。
围观的小娘子们兴奋得解了荷包买了花往蓝队扔。赛场上花花绿绿一片。
甲三班得了十两银的赏。穆澜救人有功得了双份。人人高呼万岁。连林一鸣都和靳小侯爷都揽了肩膀变得亲热无比。蔡博士激动之下,拈断了数根鬍鬚。谭弈脸色一直很平静,看了穆澜一眼,转身走了。
纪监丞许了监生们在点卯时分回国子监。林一川高兴地请甲三班所有人去会熙楼吃席面。众人说笑着离开什剎海时,林一川突然发现身边的小个子不是穆澜。
锦烟公主不知从哪儿弄了件监生服换上,东张西望寻找着穆澜。
看着她脸上未洗去的胭脂,林一川鄙夷地想。一眼就能瞧出你是个丫头,还学穆澜扮男人?东施效颦!他凉凉地说道:「公主殿下跟着我们做什么?在下没打算请你吃饭。」
锦烟公主理都没理他:「本宫还用得着你请客吃饭?看在穆公子面上,不和你计较。穆公子人呢?」
穆澜去哪儿?林一川也没有看到她。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什剎海,压下了心里的猜测与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