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熟悉,又勾起一段州市的回忆——
路灯坏掉的一段青石路,昏朦的车后座,淡淡的花果香,女孩子紧张到语无伦次的声音,说跟外公说话才会故意这样撒娇讨他开心。
他便问:「我像你外公么?」
她是怎么回答的?
「是有一点点像的。」
九月底刚过中秋,月正圆。
沈弗峥站在檐下,抬头看月,又低下眉眼,望着手里捏的这一盒凉透了的红豆饼。
他唇角稍稍一弯,回答蒋骓:「可能,是有点像吧。」
蒋骓一嘆,自顾说着:「唉,没钟弥的联繫方式啊,也不知道她来开学没有,现在人还在不在京市,要是能联繫上钟弥就好了,不知道能不能托她面子,去见一下她外公,唉,四哥,你那时候在州市——」
似乎预料到蒋骓要说什么,沈弗峥先一步扯他领口,瞥他衣领下遮住的一处伤口,将话题岔开:「这伤几天了?为小鱼跟人打架。」
话题一下转到自己身上,蒋骓脑子短路一样,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只愣愣,眨着眼睛道:「你,你怎么知道是因为小鱼?」
随即反应过来,那天在场还有谁,蒋骓嗤了一声。
「盛澎真没意思。」
帮他保密这四个字,得打括弧,不包括不告诉沈弗峥,他就说四哥怎么偏偏那么抬举盛家呢,真是忠心耿耿。
沈弗峥问他:「因为跟小鱼门当户对,你才护着她?」
蒋骓鼓着腮说:「那当然不是。」
「人家跟你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你不要总表现得叫人误会。」
什么叫误会呢?蒋骓自己也解释不清。
「我不喜欢她,是因为我妈喜欢她,我喜欢她,是因为我自己喜欢。」
「难得你妈在老宅过一次生日,小鱼也是第一次来沈家,今天人多,又不熟,你应该带她逛逛,刚好阿月下午回来了,你可以介绍她们多认识。」
「我不,搞得我马上要娶她似的,那么多人看着呢。」
「你不娶?」
蒋骓迟疑:「……我,还没想清楚。」
「今天等你想清楚,明天等你想清楚,永远等吗?」沈弗峥拍他的肩,「你这样子,耗时费力,讨不到好。」
蒋骓也不乐意多聊自己,试图扯开话题:「这种时候,你又特别像外公了,一针见血,半点无用功都不做,付出就必须得到回报。」
「付出当然需要得到回报。」
蒋骓问:「四哥,你这个策略永远有效吗?」
「永远有效。」
沈弗峥捻起那块红豆饼,豆沙凉了一点糯性不剩,口感不好,又补一句,「只要我乐意,也是一种回报。」
第22章 差一点 情爱幻觉像一层薄膜
关于这棵好树是不是被人栽出的, 那晚钟弥没问出口,说完红豆饼,好几次话到嘴边, 都觉得太煞风景。
人与人之间,好戏码讲究的是一唱一和, 自己的词要唱,旁人的戏也要接。
沈弗峥说想见她。
钟弥握着手机, 愣在玉兰树下。
送女朋友下晚课回来的小情侣在女宿门口依依惜别, 她干干瞧着别人又亲又抱,直到手机那端的男声在几秒的通话空白后,带着歉意说:「我太唐突了吗?」
停一秒,那端又说,「可想见你是真的。不做别的, 只是想见你, 一面也好。」
她一直有警觉,很晓得花前月下的戏文,经不起现实嚼味, 只当自己是翻折子戏的红尘看客, 得幸在风花雪月里体会一遭, 真动情了,至多鼓鼓掌, 也不吃亏。
可那一刻, 她是真信了。
他说想她,她就觉得他爱她。
情爱幻觉像一层薄膜, 半点风声便舞得铺天盖地, 猎猎作响, 好似很有分量。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钟弥就要做出开学以来第一次夜不归宿的决定, 她刚开口想问他现在的位置,偏偏这时候妈妈的电话切进来。
章女士一贯作息传统,这个点应该已经早早睡下,钟弥担心家里有事,便先将沈弗峥这边的电话结束,说待会再打给他。
钟弥刚悬起的心,很快落地。
章女士说:「没什么事,做梦梦到你了,醒来眼皮一直跳,不放心,给你打个电话。」
钟弥应着声:「哦,没事就好,我也没什么事。」
章女士却像不信:「真没什么事吗?之前你怎么也不肯待在京市,这回要不是因为外公的事要去拿画,估计你连开学都不会自己去,瀰瀰,你是不是在京市遇着什么事了?你是长大了,不要家里操心了,但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妈妈真的会担心你。」
一番话听得钟弥眼酸,连带着喉咙都有些微微发哽。
她还作之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真没什么事啦,就是本来我要去舞剧院实习的,但没去成嘛,我很爱面子的啊,你也知道,没法儿出类拔萃了,那就装作閒云野鹤,不然在同学面前多丢人,就想回家了呗。」
章女士被她说笑,乐了一声,想想女儿也的确是这个性子,只柔着声问:「那怎么就没去成呢?是什么原因,还能转还吗?要不然我明天早上去你外公那儿——」
钟弥连忙打断:「啊别了!之前不想说就是怕你跟外公操心,你别告诉外公!他身体本来就不好,一发愁心臟又要出毛病,他连智慧型手机都不会用,你跟外公说这些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