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弥这才反应,他是在拿她过去懒得带盛澎爬山的推辞在揶揄自己,不过她一贯有本事,说黑是黑,说白是白,她站哪儿道理就站哪儿。
「菩萨能有什么意见啊,我还是小孩儿呢!」钟弥很是有理有据,「我妈妈带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只是听妈妈的话,菩萨怪不着我。」
沈弗峥在那头低声笑。
是吧,连菩萨都拿她没办法。
「原来还是小孩儿啊?看来我是造孽。」
明明没说什么露骨的话,偏偏钟弥脑子里立马浮现不该想的事,有动作有声音有画面地呼应他说的造孽,脸颊唰一下就腾起红热。
没拿手机那隻手,攥着被角,拉扯着,试图来消磨这股羞燥。
简直造孽!实在造孽!
他一本正经,声音却带笑:「小朋友今年几岁了?」
钟弥忍着,吐字回答:「……二十一,虚岁二十二。」
「书读完了么?」
「还没,还有几个月才毕业。」
沈弗峥问:「这个月底,你是不是要过生日?」
「没啊,我生日还早着呢!」话脱口而出,钟弥正纳闷他怎么会以为自己这个月底过生日,脑子忽的一跳,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自己胡诌过。
——你这车牌,是我生日。
钟弥咬咬唇,声音发虚,「我……我那时候,骗你的,你那个车牌,跟我的生日一点关係也没有。」
沈弗峥停了片刻,不知是在消化信息,还是他其实早知道,只是此刻再谈起,想起过去,又有了一些新感受。
他问钟弥:「那时候为什么要骗我?」
千里外的声音传来,问往日事。
钟弥心潮涌起。
还能是什么?
不过是那次分别,感觉再见渺茫,不想和这个人,也一点关係都没有,所以才硬编了一些牵扯罢了。
钟弥低下眉眼,拇指按着食指关节,手上的力很重,喉间里发出的音却轻:「因为,那时候……我怕你很快就会把我忘了,而我,忘不了你。」
沈弗峥坠进沉默。
甜言蜜语是很好说的,比情话更浓更深的部分,却唯恐沾上轻浮的甜蜜,失了本来的意思,三千次欲言,三千次缄口。
彼此间淌过一小段辞旧迎新的安静,举国欢庆的日子,每一瞬间,都有无数朵烟花升空又熄灭。
钟弥趴在自己床尾,悬空半翘的脚上还挂着毛绒拖鞋。
她听见沈弗峥的声音很轻很淡地说:「你哪有那么容易忘。」
「啪嗒」一声,脚尖缩起,拖鞋坠地。
他只说了这一句,再没别的了。
钟弥却想到白天跟妈妈聊天的话,他大概也是一块不吸水的料子吧,甚至本不情愿落进世俗爱欲里,他在其他路上走得很稳很好,不蹚感情这条水路也完全可以。
她曾经故意在扇面上赠了一句艷词给他,章台走马,风流不落人后。
谁承想呢?
真叫马失前蹄,跌进红尘里。
沈弗峥在电话里问她:「正月家里很忙吧,你哪天会有空?」
钟弥知道问了这话,大概是要来找她,手心托住下巴,拖着慵懒的音说:「沈老闆才是大忙人,不如您先说哪天有空?」
「初七,或者十五,初七要当天走,十五——」他声音稍停一下,「可以留一晚。」
第37章 苦艾酒 以退烧之名,叫人上瘾
隔着电话, 钟弥装若无其事问沈弗峥哪天来,沈弗峥反问她:「我哪天来,你都有空吗?」
说实话, 就是都有。
但钟弥不说实话:「我家戏馆,每年初六要唱开年戏的, 当天老戴会请一些戏友和老主顾过来,初七就是正式对外营业了, 嗯……所以, 我初七那天会有点忙。」
她以为这已然算暗示,甚至为此暗暗耳根发红。
没想到他居然问:「有点忙,是忙到什么程度?」
钟弥噎声,耳根热度加剧:「……就是有点忙,得帮着忙里忙外, 你要是来的话, 我可能就会有点顾不上你。」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句细若蚊吟,而物极必反, 话落, 钟弥清清嗓子, 又扬声起调,直接干脆拍板。
还说得义正言辞。
「这样, 我体谅你一下吧, 你初七当天来当天走,太赶太累, 就十五吧。」
沈弗峥从善如流, 夸道:「还是瀰瀰小姐善解人意。」
这句善解人意一下又将气氛烘得暧昧起来, 钟弥手肘不撑力, 往旁边一倒,身体栽进鬆软被子里。
初七得帮着忙里忙外,这话是钟弥胡说的,即使是新年开业当天,戏馆里闹得沸反盈天、果屑满地了,钟弥也是閒的。
沾新年的喜,她的紫竹雀笼上也贴了一张小小的倒福字,拿长羽毛探进去逗,翅尖雪白的小雀便上窜下跳,叽叽喳喳叫着,似给人拜年。
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不知随哪桌客人过来玩的,跑到钟弥身边扯她的桃粉的丝绒伞裙。
钟弥察觉动静,眼睛低下来,就见他献宝似的摊开肉乎乎的小手心,里头攥着十数粒瓜子仁,被手汗捂久了,薄膜似的种皮都被攥化,黏黏糊糊的。
大概是踌躇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过来问:「姐姐,我能餵这个鸟吗?我都剥好瓜子了。」
小朋友渴盼的大眼睛像乌葡萄,谁看了也不忍心拒绝,鸟笼挂得太高,钟弥拖来凳子让他踩,自己就在旁边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