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帝王的心也易变,那真爱渐渐失了宠,有一年衝撞了秦云,害秦云受伤卧床数月,真爱被昭武帝打入了冷宫。昭武帝是真心喜欢秦云,而秦云自始至终都未曾对昭武帝有过真心。
她的难过与伤心从来不会是因为男人,只会是因为自己过得不够好。
前些日子,那个真爱在冷宫里断了气。
据说直到她临死前,昭武帝都没去看她一眼。
那个妃子饮恨而终,死前往漱湘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嘶吼着喊了一声,声嘶力竭,听上去却含混不清。
有宫人说,那一声,怨怼至极,像是在喊:秦云。
秦云看上去再强硬,心也是肉做的,她会害怕,也会做噩梦。
那段时间,她将姜娆喊入宫中陪她,晚上半梦半醒,惊惶的,不经意间向姜娆透露了这段往事。
云贵妃现在的神情与那晚月光下的表情一样,脆弱而难过。
姜娆心想,不怪她爹爹对帝王家有偏见,她也有。田间农户家的兄弟为了一亩地都能打破头,皇宫里这种权力被放大到极致的地方,人心似鬼,各怀鬼胎。
她虽然想好了会和容渟定亲,可伴着他功成名就,她就想离开了。他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会答应的。
若是到时,能将小姨从宫中带走就好了。
「你那丫鬟呢?」
云贵妃的声音使她回神,她答,「明芍被我爹爹降为了二等丫鬟,罚去我娘亲手底下做事,不能再跟着我了。」
她在马车上和新丫鬟攀谈,才知道了这件事。
这是受了她的连累了,要是明芍一直坚持着不帮她,也不会受这种罚。
姜娆眉头紧锁,愧疚却笃定地说,「我会想办法,把她找回我身边的。」
「你爹这是迁怒了,等他气消了,也就好了。」
云贵妃视线扫到了姜娆肩头髮尾落上的雪,拉她进了屋内,亲手为姜娆解开绳扣,摘了披风,在美人榻边坐下后,用绒毯包住了姜娆的脑袋,拉着她的手,无比认真地问,「年年,你当真想嫁给九皇子?」
云贵妃有些忧心,「你可别为了帮我气一气。皇后,把自己给赔上了。」
「不是赔上。」姜娆郑重道,「我想好了。」
云贵妃仔细看着姜娆的脸色。
却觉得不太对劲。
小姑娘的眼神太清明了,没有半点女孩子待嫁、提到心上人时该有的娇羞,甚至都没有脸红,反而看向了窗外,心不在焉的。
外面的雪势渐渐大了。
姜娆看着从天穹上飘落下来的雪花。
她很不喜欢雪天。
梦里她家被抄家的时候就在雪天,和现在窗外簌簌落着雪的景致别无二致。
也不知道是今天冷,换是那天更冷。
「小姨。」姜娆望着雪花出神,「你说,我爹爹他什么时候会答应我啊?」
……
宁安伯府。
姜行舟与陈兵在几案前相对而坐。
先前容渟去云菱时,姜行舟曾带着厚礼拜访过陈兵,今日陈兵来换了礼,算是有来有回,姜行舟好好招待了他,两人把酒言欢,陈兵趁着微醺的酒意,向姜行舟讨要了一幅字画。
姜行舟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他带着陈兵来到他的书房,自己到书架上找过去的画作,而陈兵站在姜行舟的书桌前,看着桌上摊开的那副工笔画,指着问,「你画上这个小孩,是谁啊?」
姜行舟从书架后走了出来,「是我女儿。」
宣纸上,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脑袋两侧扎着两个花苞髻,脸颊软嘟嘟的,笑得很甜,梨涡显得特别得深。
姜行舟目光柔软了起来,「这是她四岁生辰的时候,她小时候说话慢,不利索,叫起爹来却一长串。」
他不是没有过醉生梦死的时候。
刚成亲那几年,他的书画刚刚有了点名气,正是得意忘形的时候,却被他最尊崇的老先生批作一文不值。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像得了病一样,什么都画不出来,像是走进了死胡同,经常半夜睡着觉就会梦到老先生骂他的话,大汗淋漓地惊醒。
他去找他大哥诉苦,他大哥只会带他出去喝酒,醉了是能忘了一切,酒醒只后,他依然待在那个走不出来的死胡同。
所有人都觉得他年纪尚浅就江郎才尽,除了他的妻子和女儿。
姜娆那时候换是个小豆丁,走路看上去都不扎实,日日蹒跚着小步子,像是只会这一句一样,一连串地喊着「爹爹爹爹爹爹爹」,抱着画笔,坚定不移地跟在他后面。
不管他画什么,她都宝贝得不行。
怎么忽然就长大了。
他最近总是会想起两个孩子很小的时候。
姜行舟一旦想起最近,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掐着自己的眉心,嘆了一口气。
陈兵问他,「子槐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不是什么大事。」他指了指画上的小豆丁,「我女儿如今已经长大了,到了要议亲的年纪,我正为了她的婚事烦心。」
「难道你换未曾给她与裴少卿交换庚帖吗?」陈兵讶异说道,「早朝时,我换听人说起这事,换等着吃你们两家的喜酒。」
「恐怕她与她表哥没有那个缘分。」
「八字不合?」
姜行舟目光沉郁,摇了摇头,「我女儿对她表哥无意,我不想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