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和鬼屋,陈锡绝对是一舅的亲儿子。
虽然其他人并不管那座别墅叫作「鬼屋」,但听到一舅这么说,都立马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山腰那座被爬墙虎覆盖的洋房别墅。
众人一时间齐刷刷地抬头,诧异地看着迟晏,没有出声。
只有一舅继续耿直地嘀咕着:「……居然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个瘸腿老头呢,从来不出门。」
他说着,把迟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半晌后表达了对他的肯定:「嗯,很健全。」
迟晏这辈子大概是头一次收到「健全」这样的夸讚。
但对方是长辈。
还是孟奶奶的小儿子。
他沉默了好半天,好脾气地憋出一句:「……谢谢。」
顾嘉年没忍住,侧过头偷笑。
鑑于顾嘉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几个大人默许了有人在旁边教她。
迟晏正好无事可做,这么吵嚷的环境实在没法分心做别的事。
再加上顾嘉年无声的哀求,便搬了条竹椅坐在她身边指点她。
他好像很有经验,常常能判断出其他人听什么牌,从而巧妙地避开。
顾嘉年起初还因为他在身边显得十分拘谨,可跟了两圈之后慢慢掌握了规则,便全然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什么矜持、斯文,在直白的输赢面前统统抛到一边。
她甚至会为了一张牌跟一舅争得六亲不认,甥舅两个彼此吹鬍子瞪眼,毫不退让。
有了迟晏这个军师,再加上新手气运,顾嘉年一连赢了七八局,之后也是赢多输少,桌上的筹码渐渐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赢得红光满面,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赌鬼。
打到最后,刘叔率先撑不住离桌,扬言下次再和顾嘉年一决胜负。
张婶没有输赢,一脸庆幸地站起来,去厨房里帮忙。
反倒是一舅输得最多。
他一边不情不愿地掏出钞票放在桌上,一边一脸忿忿地盯着迟晏,显然是把这次的赌场失利全归咎到他身上了。
牌桌就此散席,只余顾嘉年两眼发光地坐着,把面前的钞票按照面值大小从上到下迭起来,一遍遍地数着。除去一舅输掉的那些,竟然还剩了好几百。
这对顾嘉年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她乐不可支地把钱归拢整齐,装进钱包之前又迟疑了一会儿,而后看向迟晏:「……分你一半?」
语气十分不情愿。
迟晏瞥了眼那些被捋平的纸币,根本懒得搭理她。
顾嘉年乐见其成,喜滋滋地把钱收起来,惊喜道:「没想到你竟然会打麻将,还打得这么好。」
不仅是麻将,上次听贺季同说过,迟晏打游戏也打得很好。
迟晏顺手从桌旁的井水桶里拿了一瓶冰镇着的汽水,把瓶盖扣在桌沿上轻轻一磕。
瓶盖落地发出清脆的「啵」声,瓶子里冰凉的气泡剎那间涌出来。
他抬起头,就着那瓶口喝了好几口,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
这才睨了她一眼:「你真当我是吸血鬼了?什么都不会。」
顾嘉年想起了她在贴吧里看到的那些他高中时期的照片。
是了。
他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如众星捧月般活在热热闹闹的世俗里,做什么都能做得好。
肆意地打球、和同伴玩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受尽追捧。
而她今天第一次在迟晏身上看到了那个白衬衫少年的影子。
顾嘉年回过神来,摸了摸鼓鼓囊囊的钱包,自言自语道:「我要是每天都打麻将,是不是马上就发家致富了?」
「发家致富倒是不见得,可能会输成穷光蛋。你到时候可别像他一样哭鼻子。」
迟晏说着,朝着邻桌的方向歪了歪头。
顾嘉年望过去,原来是刘叔家的小儿子。
他一不小心输光了所有汽水瓶盖,正坐在椅子上抽泣着掉眼泪。
顾嘉年好笑地看着他满脸的鼻涕和泪水,大概是把家底输了个精光,实在可怜。
她进屋拿了自己攒的那袋瓶盖给他,蹲下来安慰他:「别哭了,姐姐的给你。」
小豆丁的眼睛立马亮了,想要据为己有,又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瓮声瓮气地说:「那我去给你们换汽水。」
「嗯,」顾嘉年眯着眼睛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在摸咕噜的毛,「去吧,其中一十个是你的路费。」
小豆丁听到这话,欢呼一声,这才收下所有的瓶盖往外冲,还不忘回头喊:「停停姐姐最好了!」
顾嘉年笑着回到牌桌上,整理打完的麻将牌。
迟晏还坐在空荡荡的牌桌边上喝汽水。
午后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他身上、脸上。
他的表情懒懒的,却没有皱眉。
院子里吵吵嚷嚷。
另一桌的几个大人还没结束,面红耳赤地争执着这张牌是该「吃」还是该「碰」。
孩子们又玩起了打沙包,「砰砰」作响。
炊烟从厨房的顶端袅袅升起,鸟儿叽叽喳喳躲开,閒来无事啄一口汁水丰沛的葡萄。
顾嘉年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迟晏。
从足不出户、烟酒不离,到陪她去医院、被贺季同拉着逛集市,再到现在替贺季同来参加她的生日会。
从一开始见到阳光会皱眉,到现在神色轻鬆地坐在人群里喝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