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员外抬手端了茶碗,却半晌没有喝。

当年,他重伤没有了记忆,睁开眼睛之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忠叔。天黑没什么马车行人,也是忠叔背他走到天亮,才随着王老太爷进城到了王家。

这么多年,他都记着这份情义,对忠叔照顾有加。

后来还是忠叔主动告老,才彻底断了消息。

但凡能保留几分情义,他都不想伤了这位老人家,但有些事,他必须找到答案。

「好,明日下午直接带他去城西小院吧。」

王福点头应下,退了出去。

第二日中午,从碎金滩回来,主仆两人就到了城西小院。

这个小院子是几年前买下的,落在了王福名下,他们夫妻偶尔会过来住一住。

王员外有些私事,不想王家知道,也会来这边处理一下,比如最近他就常来这边喝药汤。

猫哥儿的补药喝完了,家里那边就不能再煎药,容易被发现。

他们一进院子,就见王嫂子坐在廊檐下做针线,而旁边还有一个老汉,五十多岁的年纪,头髮花白,身形瘦小,搭着眼角,一脸愁苦。

许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老头儿脸上带了几块青紫红肿,很是狼狈。

一见王员外进来,老汉慌忙站起身,搓着手,神色里带了三分忐忑七分复杂。

「姑爷!老奴给您行礼了!」老汉跪倒,就要磕头。

王员外却扶了他一把,笑道,「忠叔不要客气,坐吧。」

忠叔眼见王员外坐了,才敢搭了凳子边,小心坐了。

王员外打量他几眼,嘆气问道,「忠叔,几年不见,你苍老很多?是日子不好过?」

忠叔脸色暗淡,小声应道,「家有不孝子,老来受苦啊。」

王员外皱眉,问道,「当初忠叔要回去安享晚年的时候,我也给了不少银子,这才几年,都被败光了吗?」

忠叔红了眼圈儿,「我家老伴儿生了一场重病,小子又染上了赌钱的毛病。金山银山也扛不住花用……」

王员外点点头,应道,「我也听说了几句,赌场的人去你家里闹了?」

忠叔下意识摸摸小腿,今日差点儿也被打折了,还是老伴苦苦哀求,才被保住了。

他想起枯瘦的老伴,躺在床上的儿子,直接跪了下来,痛哭出声。

「姑爷,求您帮帮老奴吧。老奴实在扛不住他们催债了,呜呜,我们一家真是没法活了,求姑爷赏些银子,老奴做牛做马报答姑爷的大恩。」

王员外弯腰扶他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忠叔不要哭了,凡事银子能解决的,都是小事。倒是我这里有件大事,要忠叔帮忙。」

大事?

忠叔有些发愣,心里没来由的有些虚。

王员外抬手给他倒茶,「当年我遭难重伤,你和老太爷同我不认不识,却出手相救,才有我的今日,否则我怕是早早死在路边了。又没人知道我家乡在哪里,姓甚名谁,就是做鬼也是孤魂野鬼一个。」

忠叔听得变了脸色,缩了脖子。

王员外扫了他一眼,问道,「忠叔,老太爷说,你随着他在外谈生意,有事耽搁了,连夜赶回家,这才在路边捡到我。那时候我身边没有什么小厮书童之类吗?或者没什么东西能证明我身份吗?」

忠叔吓得腿软,后槽牙都在咯咯打架,他用了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

「姑爷……当年的事,实在太久了,我也忘了……」

「是吗?」王员外淡淡应着,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忠叔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敢记得,或者说记得也不敢跟我说啊?」

忠叔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他再也没有一点儿侥倖了,姑爷这是知道了当年之事,或者说对当年之事起疑了。

但老太爷临死之时,他发过毒誓,不会说出一个字。

「忠叔,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老糊涂了,但总有人是记性好的。若是我从旁人嘴里听说,你也就没用了。」王员外慢悠悠说着,语气不见什么冷意,却让忠叔哆嗦的更厉害了。

「姑爷……老奴答应老太爷,死也不会说一个字。老奴当真不知道,已经忘干净了!」忠叔重重磕头,试图劝说道,「再说姑爷在王家这么多年,从未被亏待,姑爷何苦还要问当年……」

王员外眼里闪过一抹冷厉,应道,「王家是没有亏待我,但我也没有亏待王家!老太爷死的时候,家里什么样,如今什么样,长眼睛的都该清楚!我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也有爹娘生养。我留在这里,我爹娘,我家里会怎么样,你们想过吗!」

忠叔脸色白的好像纸张一般,「姑爷,老奴不要银子了,求姑爷不要为难老奴。老奴不能说!」

说罢,他就疯狂磕头,很快脑门就淌了血。

王员外死死盯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走吧,什么时候你改了主意,再来这里说一声。我答应你的不会变,你替我解惑,我替你解决麻烦。」

忠叔如蒙大赦,爬起来就跌跌撞撞出去了。

王员外望着院门口,眼里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福夫妻俩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嘆气。

用不了两天,忠叔就会回来。

因为老爷还顾念着多年情分,不肯狠心逼迫,但赌场的打手却是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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