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离她半步远的位置,距离很近。
室内灯火通明,光线照在他身上,能清晰看到卡其色外套衣领处的手工密线纹路。
冷暖色调融合,疏远感只增不减。
「快开学了?」沈行濯没由来地问。
裴矜回神,「……过完元宵节就快了。」
彼此都沉默了一会。
「下午在牌桌上的输赢不是摆设,有事可以联繫我。随时作效。」
裴矜面色一怔,显然有些意外,「是因为我下午赢了他们?」
「对。」
「可如果没赢呢。」
沈行濯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和地回答了她问出口的没有分寸感的问题。
「没有如果。想赢就不会输。」
他没再多说什么,低头瞟了眼腕錶,转身往出走。
离开之前丢下一句:「既然快开学了,不如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翌日,吃过早饭。
裴矜拎着两大包西式甜点去了后院,把东西分给工作人员。
算是借花献佛,感谢他们过年期间的悉心照顾。
昨天晚上临走前,餐厅经理叫人把这些甜品送上车,说是沈先生亲自吩咐的。
沈先生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裴矜简单道谢,将东西放到一旁,全程没拆开过包装。
自我催眠一样,觉得它们像是烫手山芋,或者像压顶巨石。
坠得人无端喘不过气。
思绪混沌不清。
更多的是心虚跟紧张。
当时包厢内只有她和沈行濯两个人。
气氛烘托至此,她别无他法,只能试着另闢蹊径,想用最笨拙的方式扭转僵局。
对于她在棋牌室的「投怀送抱」,他大概看出了端倪。
猜不透他的想法,于是孤注一掷去试探。
她承认自己有赌的成份,甚至到最后也不确定究竟赌没赌对。
但的确如愿得到一块「免死金牌」。
牌桌上的任何筹码,都不及他的一个承诺。
过了元宵节,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
裴矜没继续待在沈家祖宅,礼貌拜别几位长辈,以兼职为由提前离开。
清早,在沈知妤万般不舍的眼神下上了车。
坐沈家的车进了市区,裴矜随便在附近吃了碗牛肉麵。
点亮手机屏幕,翻到某个打车软体,叫了辆去郊区的计程车。
车子七拐八拐,停在里侧沿街的一条旧巷口。
裴矜从口袋翻出皮筋,随手绑了个马尾,拖着行李箱朝里走。
附近有几幢破旧楼房,楼层不高,深灰色墙皮,墙面有裂痕。
穿过狭窄胡同,后面是两排平房,其中一座偏苏式园林风,陈列布置彰显独到。
推开半敞开的实木栅栏,裴矜走进去。
二月初,天气开始回暖,临近初寒料峭,院子里的槐树枯枝有发芽的迹象。
院外正中央挂着一块匾额,「听霁风处」四字提笔苍劲,是房屋主人亲笔所书。
低头扫了眼踩在脚下的鹅卵石路。
铺设方式跟沈家祖宅其中一条路很像,因为出自同一人之手。
稍有不同的是,一条是建造,一条是修补。
把行李箱搁置在棚檐底下,裴矜拉开房门,抬腿迈过门槛。
刚阖上门,转头便看到杜严清站在椅子上面擦拭画框。
动作缓慢,鼻樑架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在框面折射出一道亮光。
「您慢点儿。」裴矜三步并作两步靠过去,伸手扶住椅子边沿。
「这些事交给我和程郁去做就好了,您何必费这个心。」
见到来人是裴矜,杜严清不觉奇怪,笑道:「整日在家閒着,找些事情做,正好可以松松筋骨。」
裴矜温和提醒,「这些事做起来有点危险。万一摔到哪里,您左右没个人照顾,到时候怎么办。」
「你们两个呀……上次程郁那个臭小子过来,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我们是担心您。」裴矜无奈笑说。
閒聊几句,裴矜扶着杜严清的胳膊往客厅走,来到朝阳一面的茶桌就坐。
坐在对面的蒲团上,熟练地点火煮水,将沸水倒进紫砂壶。
洁具的空隙间,听到杜严清问:「这次过来准备什么时候走?」
裴矜佯嗔,「才刚来,您就要赶我走。」
「胡说八道。」杜严清白了她一眼,「你们一年到头来不了几回,我是巴不得你和程郁多来看我。」
「陪您待两天再走。」
「那敢情好。晚上我给你包饺子,正好尝尝我新调的饺子馅。」
「好啊。」
几盏茶的功夫,两人聊了不少。
天色渐暗,杜严清简单交待两句,扭头便去了后院,打算到蔬菜棚里摘几颗新鲜时蔬,用作晚上的炒菜食材。
裴矜在客厅坐了一会,觉得无聊,起身走向隔壁书房。
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园林模型设计室。
杜严清是当代很有名的园林大师。
十年前隐退,之后移居到这里。
和杜严清认识,其实不算偶然。
十年前这里还是一幢废房,裴父是当年负责建造新房的包工头。
那年裴矜九岁,每天放学都会来这边等父亲完工后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