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她心虚。
即便知道他对这段插曲根本不在意,但她在意。
换句话说,事关于他,她没办法做到不去在意。
「奇怪……我还以为他过完年会约你出去玩呢。」沈知妤不解。
「前段时间他问我你家地址,估计是想偷溜过去找你吧。我就跟他说,你今年没回家过年,然后他就没再回我消息了。」
当着沈行濯的面,裴矜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随口敷衍,「是吗?我也不太清楚。」
沈知妤没察觉出异样,惋惜摇头,「他很喜欢你啊,对你也很好。真的不考虑一下嘛。」
见敷衍不过去,裴矜只好坦言,「妤妤,喜欢我的未必适合我。」
沈知妤嘆了口气,将头转过去。
对话总算结束。
裴矜放鬆绷直的身体,无意间抬眼,发现男人在看她。
和刚才在车外她叫他小叔时展露的寡淡眼神完全不同,他的目光带着审视,明晃晃的,没有一点掩饰。
平静无澜,似乎又掺杂了些别的什么。她看不太出来,也不是很懂他。
率先收回视线,裴矜侧身往窗外看。
寒风刺骨,唇齿轻微发颤。
心臟跳得厉害。
去年年初,沈知妤的二叔沈贺舟在市中心开了家私人会所。
不对外营业,平时只负责招待家属跟朋友。
寸土寸金的地段,花时间改造成了苏派建筑风格的中式四合院。
占地面积不大不小,坐落在层层高楼中间,远看近看都别有一番风韵。
将两人送到这里,沈行濯吩咐司机驱车离开。
裴矜站在原地,盯着消失在拐角处的车尾看了几秒,转身,随沈知妤朝巷口走。
侍者候在门口,把她们领到朝南一侧的中餐厅。
室内装修偏素雅风,木饰復古家具,以黑白红为基础底色,但不拘泥于传统格调。
别具一格,不俗的设计。
一旁的沈知妤适时出声:「我小叔在设计方面很有研究,这里是他的收山之作。」
裴矜怔了下,「收山……之作?」
很难想像,像沈行濯这种跟资本沾边的男人,会在设计领域如此精通。
倒是让人感到意外。
没来得及解释太多,聊天被打断。
餐厅经理是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见两人靠近,从吧檯位置挪步过来,笑着打起招呼。
沈知妤甜甜喊了声「围叔」,姿态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撒娇。
寒暄几句,男人被电话叫走,临走前让底下人照顾好她们。
在包房没坐多久,做工精緻的几道江南菜被端上桌。
裴矜夹了块虾肉,放进嘴里咀嚼,思绪略微放空。
饭吃到一半,沈知妤喝了口饮料,就着刚才没聊完的话题说:「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小叔很少会和我们这些小辈提自己的事。这些事还是我从二叔嘴里知道的呢。」
「不过据我这些年来的观察,他这样做,应该是为了我姑姑。」
「你姑姑?」裴矜不由想起那晚女人落寞的背影。
「对,我姑姑。」沈知妤放下玻璃杯,「我爸是大学教授,我二叔只对餐饮行业感兴趣,我们家的基业就压在了我小叔和我姑姑身上。」
裴矜放下筷子,没讲话,等她继续往下说。
「我姑姑本身是学金融管理的,但你也知道,她不姓沈,所以多少沾了些名不正言不顺。」
「然后呢。」裴矜问。
「然后……为了让那些顽固宗亲认同我姑姑,我小叔前些年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带着我姑姑进了公司。」
沉默了一会,沈知妤又说:「矜矜,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其实我们家琐事蛮多的。」
裴矜点头,轻「嗯」了声,脑子忽然有些乱。
「祖上积累的人脉和财富是一方面,但是也有另一方面。就比如说,百年沿袭下来的传统规矩绝对不允许被打破。这其实是一种很可怕的现象。」
沈知妤欲言又止,没继续往下说,裴矜却懂她的意思。
迂腐、封建的思想,是旧时代残留的痕迹,擦拭不掉,洗清不了。
可总要有人为这些东西买单。
沈行濯扮演的大概就是这个角色。
让裴矜真正好奇的是他的态度。
除夕夜,他明明对李徽柔拒绝得干脆,可多年前却甘愿为她承受这些。
不念情义。
偏偏又重情得可以。
饭后,两人去观影厅看了部文艺电影。
沈知妤哭得稀里哗啦,感动到不行。
裴矜对影片里男女主盪气迴肠的爱情无感,脑子里时不时会想起不久前沈知妤说过的话,心乱如麻。
第二部 电影刚开场,裴矜起身去洗手间,顺便出来透口气。
绕过庭院边缘的石筑像,沿小路走,看到槐树底下搭建了木质秋韆架。
坐垫没沾上寒霜,像是刚被人清理过。脚步停顿了几秒,移步靠近,曲腿坐在上面。
正门门口隐约传来细碎的动静。
几道身影陆续迈过门槛。
裴矜定睛去看,意外发现沈行濯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
他神情很淡,肤色接近冷白。站在人群之首,气质孑然,和寒冬气息相融,竟意外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