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矜有一瞬间恍惚。
很意外他会出现在医院。
不久前在计程车上, 听沈知妤打电话给父亲沈孟堂,告诉他她们去了哪家医院。
当时因为腹部太疼,她没细说, 报完医院名字直接挂了电话。
没想到风尘仆仆赶来的会是沈行濯。
病房内安静至极,能清晰听到沈知妤熟睡的呼吸声。
裴矜坐在那里愣了许久, 没说话,只顾着仰面看他。熬到后半夜, 精神状态不佳, 反应明显开始迟钝。
他也没主动言语, 就这样任由她注视。
眸色极淡, 分辨不出情绪起伏。
他似乎比前段时间看起来清癯一些,眉宇间多了抹疲态。
穿了件细格纹驼色大衣, 内搭浅色衬衫, 身上携着一股露夜寒霜的素冷气息。
过了好一会, 裴矜率先收回目光, 从椅子上起来, 跟他说起沈知妤的情况, 音量放得极低。
「她刚做完手术没多久,醒了之后又睡过去了。刚刚医生来过一趟,说手术很成功, 24小时以内注意排气就可以。」
听她娓娓道来,沈行濯掀了掀眼皮,言简意赅丢下两句话:「知道了。辛苦你。」
「……没事。」
短暂冷场。
裴矜没打算继续找话题,将病床旁边的位置让给他,转身迈开几步, 坐到沙发边沿。
没什么想说的。
也的确不知道该同他聊些什么。
因为沈知妤生病而担心一个晚上,眼下她不太想刻意在他面前曲意逢迎, 因为真的笑不太出来。
气氛逐渐趋于凝固。裴矜有些如坐针毡。
好在这种难捱的沉寂感并没持续多久,余光注意到薛一蕊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份宵夜外加一杯奶茶。
见病房里突然多出一位,薛一蕊顿在原地,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沈知妤家属。
原以为来的人会是沈知妤父亲,看对方年岁不符,没敢擅自出声打招呼,将求救信号投给一旁的裴矜。
裴矜适时出声介绍:「这位是妤妤的长辈,我们随她一起喊小叔就好。」
薛一蕊连连点头,面露微笑,「小叔好!」
沈行濯不着痕迹扫了裴矜一眼,浅声应下。
薛一蕊将东西放到茶几上,坐在裴矜旁边,把奶茶递到她面前,小声说:「矜矜,给你的,多少喝点垫垫肚子。」
裴矜接过,道了声谢,拆开吸管包装,放进奶茶纸杯里,敛眸吸了一口。
夹起一块寿司放进嘴里,薛一蕊扭头看向裴矜,又忍不住偷瞄坐在不远处的男人。
对方气场过于强大,很难不让人心生拘谨。奇怪的是,裴矜似乎可以毫不在意地自如行事。
十分钟过去,有人敲门。
于叔过来给沈行濯送文件,顺带买了些水果上来。临走前,朝裴矜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裴矜回以一笑,等人走后,问薛一蕊:「要吃什么水果吗?我去水房洗。」
薛一蕊顿了顿,摆手,「不了不了,我刚刚已经吃饱了。」
说完这句话,她忽地恍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了。
裴矜和沈知妤小叔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磁场。
他们明明没跟对方说过一句话,却能给人一种彼此很熟悉的感觉。
实在是奇怪得很。
裴矜没太注意身旁薛一蕊的神色变化,从袋子里翻出一个苹果,拿起水果刀,安静坐在那里削果皮。
倒也不是想吃苹果,只是总得找些事做来打髮长夜漫漫,不让自己去想跟他有关的事。
在她削到第三个苹果时,沈行濯懒散抬眼,望过去。
薄到透明的米色针织衫鬆散挂在身上,内里搭黑色吊带,露出直角肩和锁骨处的净白皮肤。绑了个低丸子头,额间几缕长发被随意缠在耳后。
穿着打扮比平常见他时更随性些。
时间点滴流逝,薛一蕊熬不住,靠在她肩上睡过去。
裴矜削累了苹果,放下刀,抬头,无意间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下意识的,垂下眼帘,躲闪掉这道视线。
天蒙蒙亮,肩膀传来酸麻感。裴矜有些坐不住,将薛一蕊的脑袋轻轻推到沙发靠背的位置。
揉捏两下左肩,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抬头扫向斜前方的沈行濯。他双腿交迭坐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边沿,戴着腕錶的手支着眉心,似是已经睡着。
放轻脚步走出去,把关门声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出了房间,走廊喧嚣声入耳,让裴矜终于生出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切感。
径直走,拐角处是洗手间。来到盥洗台前,拧开水龙头,弯下腰身。
凉水扑洒在脸上,裴矜瞬间清醒不少。站直,扯过墙壁上挂着的一次性纸巾,擦拭脸颊。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舒展表情,最后转身离开。
边走边在想,等等得找机会跟沈行濯解释一下那日发生的事。
不知不觉走到楼梯口。
擦身路过的瞬间,手腕被人攥住。她被一股不松不紧的力道带过去,猛然撞进一个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