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开着橘色的暖灯,不算特别亮,但足够能看清她面部的细微变化。
似是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陷入一种柔软的、自我逃避的鬆懈状态。眼里泛着水雾,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澄澈。
打量片刻,沈行濯忽地出声:「为什么不敢看我。」
几秒后,裴矜抬起头,强行让自己同他对视,「没有不敢看你。」
他没拆穿她的谎话,勾唇,低低笑了一声,「在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裴矜没接这话,伸手去碰车门的把手,「我走了。」
说完,没等他应声,她直接迈下车。
关上车门,冰凉的寒风钻进颈间,冷得人头皮发麻。
入冬的夜晚持续降温,和开着暖气的车内相较,对比过于明显。
加快脚步进了屋,室内飘来饭香味。
沈知妤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余光瞟到她走近,笑说:「矜矜,你醒啦。」
裴矜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
「和我小叔单独相处得怎么样?」
沈知妤挤眉弄眼了一番,手臂轻碰了下她的胳膊。
裴矜哪里会回答这个问题,避重就轻地说:「我到现在都是懵的……还以为已经到了学校。」
「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学校的。看你睡得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我就想着不如来本延水湾住一晚,顺便蹭顿晚饭再回去。」
或多或少清楚沈知妤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为了给她和沈行濯製造机遇。
裴矜无奈瞧她,正准备开口讲些什么,听见玄关处传来细碎的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起头,眼光落在他身上。
沈行濯走进来,手臂搭着一件黑色风衣外套,戴着腕錶的左手捏着那本《说郛》。
随手扯了下衣领,露出冷白皮肤和分明锁骨。
裴矜没继续看下去,垂敛眼皮,对着面前的地毯发呆,面上仍旧维持着若无其事的冷静。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小叔,你回来了。」沈知妤礼貌打了声招呼。
沈行濯淡漠点头,不动声色看了在她旁边坐着的裴矜一眼,「快吃饭了,饭前记得洗手。」
「知道啦。」
沈行濯不再多言,越过客厅,径自走向楼梯口,打算上楼。
沈知妤及时叫住他,「小叔,你不吃晚饭了吗?」
「我还有事。你们吃。」
过了会,陈阿姨从厨房露头,对着她们喊道:「吃饭了。」
沈知妤应了声,转头对裴矜说:「矜矜,走吧,我们先去洗手。」
裴矜顿了顿,「……好。」
刚刚听他提到饭前洗手这点,很自然的,让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发生过的场景——
她推他进洗手间,最后被他抱到盥洗台上耳鬓厮磨。
从洗手间出来,两人来到餐桌旁落座。
很长时间没吃过陈阿姨做的菜,不是不想念。裴矜胃口极好,多喝了小半碗排骨玉米汤。
饭后,重新回到客厅。茶几上放着两盘刚洗好的水果。
裴矜吃得有些撑,单手覆在胃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水晶吊灯。
饱食餍足的感觉让人的思绪开始变得黏稠而迟缓。
没过多久,沈行濯穿戴整齐从楼上下来。
沈知妤寻声望去,诧异道:「小叔,你这是要出去吗?」
「嗯。」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不一定。」
「噢……知道了。」
他就站在她的斜后方。
裴矜没回头去看,背部略微僵直,很快听到房门被阖上的轻微响动。
声音不算大,但于她而言,算是他离开的一种心照不宣的信号。
看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沈知妤嘆息一声,坦言:「我原本还以为,经过刚才在车里的单独相处,你和我小叔会有那么一丁点的进展。」
「我和他大概率不会再有任何进展。妤妤,目前这样也挺好的。」
沈知妤不太理解,「为什么不会再有进展?」
裴矜轻声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就比如说,你很喜欢吃一样东西,食髓知味地一天天吃下去,但是突然有一天,你因为它患上了致命的顽疾。历经万分痛苦和波折,好不容易有痊癒的迹象,还会选择再去碰它吗?」
沈知妤隐约懂了,「虽然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
「你说吧。」
「我觉得我小叔真的很爱你。」沈知妤突然下了定义。
裴矜微愣。
「刚才在车里的时候,到了地方,看到你还睡着,我其实是想叫醒你的,但是被我小叔阻止了,说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下车之前,他还特意让小钟调高了暖气的温度,生怕你在熟睡的时候着凉。」
想了想,沈知妤继续说,「我没谈过恋爱,不过我知道,爱一个人的深浅程度是可以体现在细节里的。」
这些话一字一句印进脑海里。
裴矜心生酸楚,「他的爱对我而言……似乎来得太迟了。」
她好像没办法坦然面对之前发生的事,也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