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仍在流血。
她迟疑一下,从袖袋里取出自己干净的锦帕,想要递给他。
方探出指尖,对侧的少年豁然抬首,眼底儘是凌厉锋芒。
像一隻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即将露出锋利獠牙。
李羡鱼愣了下,慢慢停住了动作。
「你的手还在流血。要不,先拿我的帕子包扎一下。」她放轻了语声。
少年眸底的警惕之色未褪,受伤的右手紧握,掩住掌心伤口。
「不必。」他的语声冷淡。
李羡鱼略想了想,便将帕子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小几上,又将话题转回到原处。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可还有旁人?我让侍卫们去请你的家人过来接你可好?」
少年垂下视线,简短答道:「不记得了。」
李羡鱼愣了下。
她想起了自己宫里的小答子。
据说他便是自小被人牙子拐出来的,一道道地转手,最后辗转卖进了宫中,当了名最低等的宦官,做最脏最累的活计。后来被分配到披香殿,日子才好过了些。
可即便是如今长大成人了,也再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与身世。
用小答子的话说,便是连个念想也没有了。
李羡鱼悄悄嘆了口气,正想着该如何安慰他,却听外间利落的勒马声一响。
医馆到了。
坐在她对侧的少年随之起身,步下车辇。
李羡鱼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医馆。
里头坐堂的郎中正在称药,甫一抬头,见少年满身血迹的进来,倒是骇了一跳。
「公子你身上这伤势可耽搁不得,快随老朽进来。」
他带着少年匆匆进了内室。
李羡鱼不好跟着进去,只得坐在外间的一张木椅子上等着。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秋日午后明灿的日光渐渐淡了,朦胧落在她低垂的羽睫上,于她瓷白的面上,落下两道轻轻晃动的影。
「会不会有事?」她不安地站起身来,小声问竹瓷。
竹瓷安慰她:「公主宽心,云竹馆里的大夫是玥京城里的名医,定然不会有事。」
李羡鱼也没有旁的办法,只得嘆了口气,重新坐到小木椅上枯等。
幸而,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后,她们等候许久的少年终于自内堂步出。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破碎的玄衣,通身的伤势却已被细细包扎过。原本狰狞的伤口皆隐于干净的纱布下,已不再往外渗血。
李羡鱼这才鬆了口气。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望着他终于有了些血色的薄唇,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弯眉笑起来:「老天保佑,血可算是止住了。」
少年却没露出高兴的神色。
他垂下那双淡漠的眼睛看向她,平静问道:「我欠你多少银子?」
李羡鱼被他问的一愣,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她方才代付的诊金。
「不要你还的。」
李羡鱼连连摇头。
诊金再贵,也没有性命重要。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我不欠别人的银子。」
少年皱眉,向她走来。
「或者,你想要别的什么?」
少年端详着她,眸色深深。
会在牙人手中买奴隶的贵族少女,与喜好在明月夜中围观奴隶厮杀的权贵,应当没有什么不同。
他想,他似乎明白她想要什么了。
李羡鱼并不知少年心中所想,只是下意识地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
话音未落,少年已俯下身来,贴近了她的耳畔。
这样近的距离。
近得李羡鱼都能闻见他身上血气与药香糅杂的味道。
清冷又浓烈,这般的矛盾与特别。
李羡鱼瓷白的小脸蓦地通红。
还未等她往后躲闪,耳畔便传来少年冷淡的语声——
「你想看杀人么?」
「我可以找个人,杀给你看。」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找个人,杀、杀给她看?
李羡鱼惊愕地睁大了一双杏花眸,一时连躲闪都忘了。
咚咚的心跳声里,她抬起羽睫,对上那双琉璃般霜冷漠然的眼睛,渐渐意识到,他不是在与她说笑。
她慌忙摇头:「你别去找人,我不看。」
少年皱眉:「当真?」
李羡鱼拼命摇头:「当真不看,你千万别去找人。」
少年不再多言,略一颔首,利落地转身往医馆外走。
李羡鱼一愣,下意识地抬步想追上他:「等等,你打算去哪?」
她才迈开步子,竹瓷便小跑着追来,在她耳畔一迭声地劝:「这位公子身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公主,我们也该回去了。」
「如今天色不早,奴婢看着天边像是都快起霞了。若是再耽搁下去,被教引嬷嬷们知道,传到陛下耳中,只怕又要罚您。」
侍卫统领也拱手:「天色不早,此处亦不太平。请容属下即刻送您回返。」
李羡鱼被众人团团围拢在其中,迈不开步子,眼见着少年的身形渐远,急得秀眉紧蹙。
「可是,我若是就这般回去了,他可怎么办?」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身上还有伤,又没有银子,他能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