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从晚膳后便开始做荷包,那应当不出两三日,她便能用上临渊绣的荷包了。
一场晚膳很快用完。
李羡鱼从长案前起身,在箱笼里翻出绣棚、剪刀、针、线、炭笔等物件来。
荷包用的布料,她选的是一面月白色的雪缎。
月白色浅,方便以炭笔描画。而雪缎柔软,绣起来很是省力,正是初学刺绣最好的料子。
她这般想着,便弯眉将绣棚递过去:「绣布已经蒙好了,你现在往上面画花样子便好。」
她从小匣子里拿出支炭笔来,一同递与他:「这是炭笔,你想绣什么,便用它在绣布上画出相应的花样子来。」
临渊双眉紧蹙,没有伸手接过。
这次与李羡鱼教他六博时截然不同。
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都略感陌生。
尤其是李羡鱼递过来的那隻绣棚,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
李羡鱼见他犹疑,以为他是怕画错,便又轻声安慰他:「你放心画便好。即便是画错了也不打紧,这炭笔画的花样子,用清水一洗,便褪了色了。」
临渊一默,见李羡鱼已将炭笔与绣棚递到眼前,终是略一阖眼,艰难道:「我试一试。」
他将绣棚与炭笔接过去,只当做寻常的纸笔,便要往上落墨。
可炭笔不好着色,而雪缎极软,略一使力,便顺着绣棚往下陷落,令人不好着力。
几番试下,月白的雪缎上仍旧只留下一点模糊的影子。
李羡鱼在旁侧看着,轻声教他:「炭笔不是徽墨,着色需要用些力道的。你略微用些力道试试……」
她话至一半,便听见耳畔传来『刺啦』一声脆响。
绣棚上的雪缎以临渊的炭笔为中心裂出一个洞来。
李羡鱼语声顿住,一双杏花眸讶然微睁。
她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在画花样子的时候,能将绣布给画出个洞来的。
临渊握着炭笔的长指微顿。
「抱歉。」
他并非有意。
李羡鱼回过神来,轻声安慰他:「许是这块布料在箱笼里放久了才会这样,我去换块新的。」
她起身,很快又从箱笼里翻出块同色的银缎来。
银缎顾名思义,是在织造时往里掺了银丝的布料,虽不如雪缎轻柔,却色泽光艷,又比雪缎坚固些许,不似那般容易撕裂。
她将绣棚蒙好,重新递与临渊,轻声叮嘱:「只比寻常写字,多一点力道便好。便像是素日里拿眉黛描眉一样,若是浓了便要重画,可是若是淡了,便多描几次便好。」
临渊低应,将绣棚接过。
他未曾描过眉,也不知描眉应当用什么力道。
只是一味地收着力,发觉难以着色后,方一寸寸细微地着力。
几经尝试,终于在一盏茶后,往银缎上画出了第一道纵线。
竟比挽弓持剑还要艰难。
临渊垂了垂眼,侧首看向李羡鱼,问道:「公主想要什么纹样?」
李羡鱼轻眨了眨眼:「要不,便画两条小金鱼吧。」
她想起临渊是初学刺绣来。
描花样子又这般艰难,便又想改口,让他画些简单的。
例如一朵桃花,一丛春草。
什么都好。
只是还未启唇,临渊却已应声:「好。」
李羡鱼有些放心不下,倾身凑近了些,望着绣棚里月白的银缎道:「我看着你画吧。若是有画不成的地方,便将炭笔给我便好。」
「我可以替你画些的。」
临渊应声,握紧了手中的炭笔。
他将炭笔抵在银缎上,像是抵着自己的咽喉,每一笔都须万分谨慎,否则便是万劫不復。
半个时辰后,两尾金鱼画好,汗亦透了重衫。
他未说什么,只是将绣棚递向李羡鱼,低声道:「好了。」
李羡鱼从他手里接过绣棚,望见雪白的绣布上果然生出两条炭笔画的小金鱼来。
圆滚滚,胖嘟嘟的鱼身,蓬鬆如棉花的长尾,灵动又可爱,她看着便喜欢。
若是等绣好了,做成荷包,她一定要天天戴在身上,还要与月见,竹瓷她们炫耀。
与所有的小宫娥炫耀。
她便知道,临渊果然是会绣荷包的。
临渊侧首。
见雪肤红唇的少女坐在灯下,抱着青竹製的绣棚,望着棚里的两尾金鱼眉眼弯弯,杏眸亮得像是映入了天上星河。
他想,李羡鱼应当还算满意。
应当无需更改了。
于是他便想起身,回樑上小憩。
身形未动,李羡鱼却已回过身来。
她笑着将绣棚塞回他怀里,对他道:「临渊,你等等我,我给你挑些颜色好看的绣线来。」
临渊的身形顿住。
他问:「什么?」
「描好了花样子,自然是要往上刺绣呀。」李羡鱼往银针里穿好了红线,笑着递给他,满眼的期许:「你试试。」
她道:「你连花样子都画得这样好看,刺绣的手艺一定更好。」
临渊默了半晌,终是抬手接过。
李羡鱼殷殷望着。
却见少年持绣花针的手势宛如持剑,像是能将眼前刚描好的绣布再捅个窟窿。
李羡鱼愣了下,下意识道:「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