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一切都好。」邵循的眼睛完全睁开,像是一下子有了精神:「再没有更好的了。」
郑氏对这话不是很信,但是看她的神情却又不像是强颜欢笑,停顿了一下,这才问道:「国公爷还特地托臣妇来问问——陛下待你可好?」
邵循原本有些平淡的表情不由自主的生动了起来,眼睛也十分明亮,「陛下很好……」
郑氏一顿,也不需要说别的,她也是个女人,也是打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只需要看一眼,从她提起皇帝的神态上就可以看出来皇帝对她是什么样子。
那必定是宠爱有加的,毕竟只有精心滋养,费了心血浇灌的花朵才能开得饱满鲜活,而不是像是枯草一般在宫中渐渐枯萎。
郑氏心里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明明该放心该高兴,但却只觉得有些发堵,因此嘴上缓缓道:「能得陛下宠爱自然很好,只是这也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国公的意思,还是儘快生个皇子才好。」
邵循的表情淡下来,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道:「这个要看缘分。」
对了,她还没有孩子!
郑氏想起这个,反倒来了精神:「这也不难,有运气的话婚后不出多久就能怀上……但要是没那个福气,日子久了,情分淡了,说不准就不好生了。」
邵循抿了抿嘴唇,到底忍下了心中的不适:「这个急也没有用,该有的时候就会有,缘分不到,说什么……」
郑氏却迫不及待地继续道:「趁着你刚进宫,正是新鲜情浓的时候,抓紧时间生一个,生不出皇子,就算是公主也好,不然等到将来陛下那新鲜过了……」
「……这话可真不好听。」邵循眯起眼睛,没等她说完就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郑氏愣住:「什么?」
「我说,母亲这话说的真是不中听。」邵循低头将把玩着裙上系的穗子,漫不经心道:「我才刚进宫,您这就打定主意我以后一定会失宠?母亲一贯说话得体,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怎么今天偏要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不中听的话呢?」
郑氏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张开嘴好一会儿才接下去,「娘娘、娘娘责怪臣妇说的不中听?只是,这是为了你好……俗话说,忠言逆耳……」
「是么?那我也知道母亲的好意了,」邵循抬头笑了笑,笑意相当柔和:「只是这些人人心里都有数,说出来除了难听也没多大用处的忠言还是少说两句吧……或许,等阿琼成了亲说给她听,兴许她不嫌您这个亲娘说的话不好听呢……」
邵循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是伶牙俐齿,别人教训她她就会顶嘴反驳,反驳的还有理有据,就是大人都容易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后来为这个被很罚了几次,理由是「长辈说什么听着就是了,怎么还能顶嘴?」,她渐渐就不敢再反驳说什么了。
到了后来,一般无论旁人怎么教育,不管是语重心长还是疾言厉色,她都能面不改色的听着,做出一副十分信服、自己受教了的样子,之后改不改另说,倒是再也没有为「不敬尊长」的理由罚过了。
郑氏都将近十年没被邵循当面顶过一句了,这被说了一句简直又羞又惧,当场愣在那里,一句话说不出来。
邵循眼角弯起,眼里泛着一层浅薄的笑意:「毕竟您也不是我的生母,彼此倒该尊重客气些,这样才能和睦,您说是不是,母亲?」
这句话简直让郑氏如遭雷击——她从邵循一岁多一点就嫁入英国公府,这么多年,除了头两年或是在郑老夫人那里,再也没人说过她「不是原配」「不是生母」这话了。
邵循生下来亲娘就死了,为了家里的和睦,不让旁人尴尬,连世子邵揆都不提这事,现在被邵循突然点出来,就像被尖针冷不丁的刺了一下,说是多疼到没有,可是那种惊愕和强烈的不适,却让郑氏如鲠在喉。
就像邵循之前被教训「不可违逆尊长」一样,现在贵妃与郑氏之间也有尊卑之别,郑氏在甘露殿如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反驳不满的话,只能硬生生的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对了,」没去看郑氏青红交加的脸色,只要确认了她今后怕是再也不会提诸如「以后失宠」的话,邵循跟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的转了话题:「原本您进宫是要说什么来着?沈家除服了对吧?」
第74章
这样就够了。
郑氏还算是个识时务的人,她一方面在心里明白,邵循已经不能任她拿捏,但在另一边却又忍不住总想试探着找到她的痛处去戳一戳。
这么多年,软刀子磨人磨得都成了习惯,要不敲打两句,她就会越来越敢说,说的也越来越顺嘴。
邵循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话音一转就到了邵揆的婚事上。
可是郑氏却还没有从方才的难堪中醒过神来,愣怔了半天都没接上话。
邵循带着好奇问道:「母亲还在想我方才的话么?」
她、她怎么还能摆出这样平淡没有半分尴尬的神情?
郑氏的喉咙上下动了动,被迫也只能将心里翻涌的想法尽数压下:「不……没有,我是说,是啊,那姑娘守母孝守了三年,眼看已经满了二十岁,再不定下来可就晚了。」
邵循点了点头,随口道:「那就定下来吧,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沈家的婚约几年前就定下了,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