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一句话也不吭,就像是少年在赌气一般……」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嘆道:「朕那时候确实年轻气盛,不肯将心事宣之于口——特别是对太后,现在想来,或许有诸多不肯开口的原因,赌气说不定也是其一呢……」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邵循真的生气,想去哄她都无从下手,便只能道:「看在朕那时候也是个年轻人,被内忧外患的国事压得焦头烂额,閒下来还要面对太后对恪敬无限度的偏爱的份上,你也该消气才是。」
邵循都快要被他气笑了:「你当时越艰难,我就越生气,不发火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消气!」
这就说明她其实不是生气,而是心疼,气得都是别人,皇帝自己心知肚明。
这件事上已经有两个人死去,怀悯太子妃和永兴伯世孙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其实很容易让人联繫起来。
无论如何蔺博都是个没有任何错处的孩子,承受着外祖母当年的错处就已经是可怜可嘆,若要将他的死因隐瞒不提,那也未免太对不起这个幼年夭折的孩子了。
重臣对这次前太子妃案多有议论,但是怀悯太子本身就已经是作古的人了,他有没有子嗣留存,不管他的妻子为什么要杀人,其实对朝政都产生不了什么影响,但是皇室公布的关于她杀人的理由却是十分的耐人寻味。
「与庶人苏氏旧怨以至毒害其孙……苏氏怀恨,私刑处之。」
皇后被废铺垫了几个月,大家其实都有了心理准备,接下来立新后和太子才是正经事,但是邓妃的神来一笔突然将这位眼看没有什么价值的废后重新拉回了大家的视线里。
不说废后为了报復私底下处决邓妃是什么罪名,她会不会因此丢掉原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小命,这些都是小事,即使同样出身勋贵,但是被废黜的皇后,本身有没有什么惊人的足以名留青史的善举,那在乎她的人还真是少数。
邓妃与废后的旧怨才是真的让人好奇,拼着一死也要报復的怨恨……
难不成当年怀悯太子和小皇孙的死,跟苏氏有关不成?
其实自古以来,因为种种原因兄终弟及之后,顶替其兄登基的皇帝不可避免的会受到非议,就算当面不说,正史不写,各种野史杂说也会不停的揣测暗示是皇帝为了抢夺皇位而谋杀其兄。
这种事是禁也禁不了的,了解皇帝和当年旧事的人都明白这些不过是无稽之谈,但是到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还仍有不少不怎么了解皇室的官员们私底下猜测皇帝弒兄的事。
这次的事倒是让他们有了另外的想法,因为邓妃没有选择对皇子或是公主报復,而是直接针对了恪敬公主唯一的儿子,这是说明跟她有仇的是皇后而非皇帝。
是不是间接证明,是皇后为了权势和地位,害死了怀悯太子和太子妃腹中的皇孙呢?
这样的猜测的人不少,但是谁也没有胆子当面去问皇帝,大家都只是静观其变,看看他会如何处置苏氏罢了。
经此一事,皇帝对当年的事已经不甚在意了,反而轮到邵循耿耿于怀,晚上做梦都是皇帝当年的艰难处境,心里憋的难受,人也有些恹恹的。
直到恭妃来请安跟她说了一件好消息,才多少让她打起了精神。
「她说她有了心怡的人?」邵循微微惊讶:「这是好事啊!怎么不亲自同我说呢?」
恭妃看上去也挺高兴,但是忍不住抱怨道:「这种事女孩子家怕羞,只是那么多世家子弟,换了人都要挑花眼了,这孩子倒好,挑三拣四,嫔妾怎么劝怎么逼,来来回回见过那许多人,都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也不看看……」
她说到这里,看到邵循变得冷淡的神情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迴转:「不、不过若桐是金枝玉叶,再尊贵没有了,也确实该好好挑挑……这不,就有入了法眼的了。」
恭妃一向不太会说话,邵循看在赵若桐的份上也不跟她计较:「那人是谁?多大年纪,什么门第,家里几口人?」
恭妃摇头:「她不肯说呢,说是要再仔细看看,细琢磨琢磨。她怕是害羞,不许嫔妾跟您提这事……但是我们母女在宫外得力的人不多,到时候等她说了是谁,还要借娘娘您的人手,看看这人的斤两呢。」
这才是做娘的该说的话呢,邵循神情缓和了些:「这个自然,要多少人都尽有,隻眼看着就要有眉目了,你千万不要逼她,免得到时候好事逼成了坏事,反而不美了。」
「这个嫔妾省的。」
等恭妃心满意足的走了,邵循将五公主抱过来,眉目总算有了舒展:「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
秦氏道:「那件事怕是吓着二公主了,人一有了经历,想法自然会转变的。」
璃珠则道:「难得娘娘有了精神,咱们带着公主去御花园里坐坐吧,烧上热热的暖炉,也不怕冷。」
这天是个艷阳天,冬日里难得的暖和,邵循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看着女儿在玉壶的护持下站起来,一步一步歪歪扭扭的往这边走:「娘娘!娘娘!」
邵循坐着弯下腰张开手臂:「阿棠慢点走。」
不说还好,这丫头听到这话反而来了劲儿,走还没走利落就要学着跑,一下子挣脱了玉壶的手臂,噔噔两下扑进了邵循的手臂间。
这吓了秦氏一跳:「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