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云叫魏硕吓住了,哭哭啼啼不敢说话。
「曹嶙知道得太多了,绝不可能让他活着出牢房。」魏硕居高临下地睨了魏子云一眼,目光从她的肚子上浅浅滑过,夏日灼灼的天,声音却寒得入骨,「你就当从没有过这夫君……」
「将军,这人什么都不招,一问他,他就笑。」官衙的小吏看到顾青进来,快步上前,去接顾青的刀,可出乎意外的是,顾青没卸刀,小吏下意识脖颈一紧。
曹嶙长发潦草、披散落肩,手带枷锁,曲着身子坐在老虎凳上,像一个雕像一般,全然没了曹参军时的意气风发,也不知坐了多久,这会儿听到动静,如石膏一般僵硬地侧了头,看到来人,灿然一笑:「顾将军,许久不见……」
顾青没落座,鞋尖出现在曹嶙的眼前,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吗?我倒觉得没怎么见过曹参军。」
曹嶙笑出一段清音:「……将军何必装作不认识,不是已经发现我了吗?」
话音未落,顾青的刀背已经抵上了曹嶙的喉咙,他出手便没有犹豫的,曹嶙只听到自己的后脖颈一响,头已经被抵得仰了起来,头顶的烛火刺目地落进眼底,逼得他闭起了眼睛,笑音效卡在喉头,断了话音。
顾青一脸淡淡:「知道,你还招惹?」
「呵呵,将军都想要我这条命了,我还不能还手吗……」
「要你的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若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人查?」
「我是不如将军磊落,可这不是没办法了吗?将军抓了那几个文平县的刁民,顺竿一查,我的底细和勾当,不就全让将军知道了吗?」曹嶙笑着,「我也想痛改前非的,将军那一箭叫我长了记性,真的!」
顾青的刀鞘顶住曹嶙的下颌,用力一分,又进一寸,打断曹嶙的话。
牢房里渐渐静了下来。
宜州府官衙简陋,灯火只能嵌在壁上,连灯火都只有那么幽幽的一点,便是夏日,外头的暖意和日光一点也透不进来,安静时,总让人觉得有股阴风从地底下往裤腿上窜。因为长时间的呼吸不畅,曹嶙的脸开始发红,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没一会儿,整个寂静里,只剩下他的喘息声——
「痛改前非?我当你全不知这四个字如何写。」顾青面容冷硬,没有表情时,显得气势格外迫人,「有些人在阴沟里爬久了,会忘了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走路。」
曹嶙还想笑,却笑不出,脸色渐渐从红色变紫,发黑,照进眼底的烛火已不是白茫,黑幽撞进眼底,他没了呼吸,喉咙里发出的干呕都是哑的——
「我这还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就看曹参军愿不愿意把握了。」
曹嶙回答不了,他甚至听不清顾青在说什么,眼珠渐渐翻过去,他想着人死前都会将这辈子的事情走马灯似的看过一遍,他猜他会先看见曹霖,然后再看见他那个爹,再往后,可能还要见一见魏家那个脾气很大的大小姐……
可他没有见着。
千钧一髮之间,顾青收了刀,曹嶙暂得偷生,空气争先恐后地往他口鼻钻,曹嶙干呕着弓下腰,大口地喘息着,喉咙发紧发干,他分明奋力求生着,可呼吸到的每一寸都是痛的。
「说说吧,为什么盗墓,受谁指使?」
「咳咳……将、将军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曹嶙扶着脖子,脸色难看得吓人,喉咙间发着灼烧的热,他用嘶哑的声音费力说话,「无人指使……只我偶然间知道了窦仙翁的墓是个风水宝地,我进去不过为了……嗯嗯,给我那便宜弟弟找个好的归宿。」
顾青坐了下来,双腿搭在案上:「听起来还真是兄恭弟谦,你那个蓬头历齿的老爹听说了你杀你弟的消息,一定很欣慰的吧。」
曹嶙瞳孔一缩,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听不得曹霖是他杀的这样的话,喉咙间火辣传到心口,顿疼顿疼,他弓着腰,哑声笑起来,有些前功尽弃的意味:「是啊,他们一定很欣慰……」
顾青的眼睛眯了起来:「窦和的尸体弄到哪去了?」
「谁知道,随便一个乱葬岗吧。」
「也不怕折阳寿。」
曹嶙嗤了一声:「不过一个弄虚作假的道士,难不成将军也信长生不老那套,以为那姓窦的真是大罗金仙转世吧。」
顾青抓住他这句话里的蹊跷:「你怎么知道他是假道士?你是真不信鬼神,还是……在墓里,看到了什么?」
曹嶙微微一顿,只很快,又调整了表情:「将军怕是多虑了,我没看到什么……曹霖死后,我彻夜难眠,经常请道士来家中驱鬼,却没什么作用,我推己及人,就觉得窦和也是个假道士……不过,他也不一定是假的,毕竟这可是先帝亲封的仙翁……」
顾青的手指在桌案上起起落落:「所以你盗墓真就只是为了弟弟、为了心安,这么简单?」
「当然,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我又不缺银两。」
顾青冷笑:「若只是为了给令弟求一个风水宝地,怎么还把窦和玉扳指偷出来了?」
曹嶙知道顾青要问这事,信口答来:「这东西就戴在窦和手上,我把人扔到乱葬岗时,担心有人盯上这死人的行头,就把人脱光了,这玉扳指如此不寻常,我怎敢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