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明白,这是援军到了。
敌众我寡的局势瞬间交换,现在轮到他们是主场。
应付完追兵,又消耗掉了一大波匪力,顾青把此处全权交给镇玉,自己带着赵信他们再次回了山寨。
这一场厮杀,是直到正午高悬,才勉强停歇。
顾青抹掉脸上的雨和汗,衣衫都喷溅的血弄得不成样子,他利目扫视过这里的血流成河,发现了好些西戎人,这些异族人,连眼珠子都跟他们不一样。
顾青刚命人把这些西戎人单独清点出来,仔细查看,寂寥的深林里,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喊他,顾青皱起眉:「怎么回事?」
闵川刚好赶到,翻身下马的功夫见顾青问,便道:「是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刘勐,他在山腰处正帮镇玉呢。」
顾青不解:「他怎么来了?」
闵川有一瞬间的慌乱,支支吾吾道:「我回去寻调令,被夫人知道了,夫人担心您,特意到刘府去请刘勐帮忙。」
顾青面色一沉,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一个都不愿意开口求他的人,竟愿意为了他去求刘勐。
「然后呢?」
闵川没敢瞒着,连忙说:「这人叫夫人喝了三杯酒。」
顾青黑色的瞳仁晃了下,一瞬之间似乎闪过肃杀。
刘勐骑着马,冒着雨往山上赶,也不知情况如何了,他没在前头领军,甚至是只在队伍的后方,他同意让季卿语进来时,便已经叫人清点人数,带着人往惠山赶了。只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没在队伍前头,或许是因为那三杯酒,叫他有些害怕顾青。
但他记着自己是来找人的,酒叫人喝了,欺负妇道人家如何成?事还是得办,可他又怕真见着顾青,一番挣扎到最后,刘勐在大雨中装模做样地疾呼着:「顾指挥使!」
「顾指挥!」
「顾将军!」
「顾青——」
他叫得不走心,听着更是随意得很,甚至全然没有敬重,叫得人皱眉。
「顾青——」
「再不出来,我可走了!」
「顾青!」
话音倏然一紧,一瞬之间,一道力道极大的风从后头袭来,带着迫人的威势,刘勐感受到杀意,下意识一躲,余光间看到一个铁锤,瞳孔一缩,重心不稳,瞬间从马上跌了下来!
他滚到地上,手疾眼快就要起身,谁知他快,身后之人更快,甚至全然没给他动作的机会,就把他的后颈狠狠扼住了!力道之大,似乎想把他的头直接扼断!
刘勐反抗不及,就被人按到了泥水里——
他避无可避,下意识张开的鼻子和嘴吸了一脸的泥,扼着他脖子的手很重,他张皇且挣扎着回手,脸色已经紫红,就在快要断气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的人声音冷硬地响起,炸开在他耳边:「叫魂呢?」
是顾青。
刘勐心下怒火丛生,仰起脖子要反抗,可他连话都说出。
顾青看他却是难受得不行了,才勉为其难地鬆了手。
刘勐一下子砸进泥潭里,吃了一嘴的泥,好不容易喘上起,开口便是怒喝的几句脏话:「你他娘的顾青!」
「打我作甚!你他娘眼瞎!我是来救你的!」
他说着话,就要从地上爬起来,谁知顾青就把方才用来抡他的铁锤丢在了他的脸侧,那铁锤巨大,只堪堪停在了他鼻前不到一指的地方,压到了他的头发。
刘勐:「……」
几乎一瞬之间,刘勐明白过来顾青是在干什么——这人生气了,至于什么气,刘勐想不到别的。
娘的,不就是叫他娘们儿喝了两杯酒吗?险些要他半条命!
刘勐在心里骂了数千句,嘴上却不敢再说,只得灰溜溜地跟在顾青身后,把升龙帮给剿了。升龙寨的人多,宜州的监牢怕是关不下,为今之计,是只能把他们关在这里,然后派官兵把手。
人头点过去,这事便落在了刘勐身上,他原本是不大乐意的,但看到里头有几好些熟悉的面孔,心里倏然一亮——这些不是撂下军田逃跑的士兵吗?
如今宜州的军田几乎到了无人可种的地步,他也在为难到底该去哪里寻人,如今清剿了升龙帮,不就是个机会?
刘勐越想越回过味来,那顾家夫人上门,不会就是要提点他这件事吧,不然刘勐想不到季卿语能拿什么事情来同他谈,毕竟若他此番剿匪有功,应该能分到一部分的人带回去重整军田,如若他不来,现如今北方正在打仗,以顾青和辛帅的关係,这些人通通充军。
刘勐想明白后,只觉得两眼一黑,完蛋,把人全得罪了……
顾青安排好这些事情,根本没停留,直接带着几个亲信,从惠山往家里赶,到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明明没人说话,但九曲迴廊里的暖灯却叫人觉得安谧。
菱书刚好从卧房出来,转身看见个人,吓了一跳,又闻到一身的血腥气,忍不住发抖:「……将军回来了。」
「夫人如何了?」
菱书抿了抿唇,告诉自己别怕,同将军告状:「今日夫人去刘府请刘佥事帮忙,刘佥事说帮可以,但要叫夫人先罚三杯。」
他们都知季卿语对吃酒这事有多怕,光是提起,都叫人面色不好,顾青眉头都快皱成一个「川」字了:「现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