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和舅舅一行人跟着去了,尤簌没跟去。任槐柔怕她亲眼看见爷爷被火化,承受不住。
已是晚八点,夜色沉下去。
玄关处的白炽灯接触不良,只余一点惨白的光亮,尤簌看着光影暗下去,整个人缩到沙发角,没什么动静。
她半阖眼,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直到眼前打来柔和的暖光,才疲累地抬了眼皮。
蒋驰期个子高,稍微踮脚就能碰上灯泡。
手指拖着旋旋拧住,亮光总算稳定下来。尤簌这时才起身,踢好鞋走上前去,抓住他衣摆,平静地开口。
「……送你去酒店。」
嗓音忽然就哑了。
像得了咽炎,每说一句,喉咙都止不住地疼。
这片老旧小区周围没有地铁,很偏,现在的时间公交也全停了,蒋驰期伸手拦了辆计程车,找了最近一家酒店。
下车后他让她先去酒店休息区等,大概五分钟后才回到前台办入住。
尤簌状态有些游离,一路都不说话,跟着人进了酒店房间。
她说不清为什么要送到房里,但现在只有跟着蒋驰期才能让她安定一些。
明明没在一起几天。
这件事之前,她还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需要他。
房卡插好,关了门。
尤簌蠕动了下干燥的唇,艰涩地打破沉默。
「……下午发生的事情太多,忘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L省到Y市最近的一班飞机就是她坐的那班,剩下的只有夜里的。
「坐高铁到临市,在临市飞的。」
蒋驰期低头看她,伸手从口袋掏出什么,递过去。
「尤簌……我知道这种事情没办法安慰,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感同身受。」他嗓音很沉,弯腰望她眼睛。
「但我想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枝叶摇曳打在墙壁,留下斑驳的阴影。
他手心躺着的是一盒薄荷含片,
铁盒装着,封面上贴着「润喉清咽」四个字。
尤簌眼圈又酸了,她刚要去抬手去接那盒药,又听见蒋驰期沉默片刻后,很轻很轻,几乎带着无力感的声音。
「所以你能不能,也试着,依靠一下我。」
是不是他不问,她就不会主动说家里出了事。
是不是他不来,她就真的躲在电梯里把泪哭干了才钻出来。
……他这个男朋友有时候当的,真挺没用的。
他的话钻进耳廓,眼泪又像打开开关,断了线地往下滴。
尤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伸在半空中的手不敢再近一步,鼻音重得吓人。
「我只是怕麻烦你……」
「……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像是被一隻手摁到了水平面之下,身边供她抓的手臂只有他。
见识过世界自由的那面,她再也不想回到之前的状态,更不想失去蒋驰期。
爷爷去世的事情警醒了她。
原来人的离去是可以发生在一瞬之间,是可以没有丝毫预告的。她怕失去他。
「谁说我讨厌你?」
蒋驰期眼神凝了凝,想说什么话又斟酌一番,换了缓和点的语气,手指抬她下巴。
「别整天瞎想着给我安罪名。」
男人瞳孔微暗,像是陷入了一汪黑潭,顺着帮她整理碎发,他语气缓慢又郑重,拿她没办法一样,重新嘱咐一遍。
「之后遇见什么事,都要记得跟我说。」
「谈男朋友,给别人点发挥的余地。」
「如果只让我知道你很难过,又不让我知道你在哪,我会很觉得自己很没用,懂么?」
视线相撞,尤簌看见他认真的眼睛,眼圈微红,她抿了抿唇才点头。
她原来只觉得负面情绪是洪水猛兽,能自己扛就自己扛,害怕自己的事会给别人带来哪怕一分一毫的麻烦,因此招人厌烦。
但现在,她才好像明白。
原来真的被爱的时候,对方是会跟着一起痛的。
心臟的抽缩感渐渐平息,尤簌低头抓紧那盒润喉糖,指尖泛红。
「别哭了。」
尤簌又听见他耐心地轻哄。
微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她红肿的眼。
蒋驰期揽她腰,把人抱在怀里,小声安慰,「爷爷去世伤心我知道,但别因为我这点事儿再掉眼泪。」
「哭一天了,你男朋友的心也疼一天,让你男朋友的心歇会儿行么?」
……
降生在这个世界要十月有余,但消失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三天之后,丧事已经全部办完。
爷爷的东西被她亲手整理好,静静地封在一个牛皮纸箱子里,安置在衣柜顶上,和他整个人一样消失匿迹。
不过三天,尤簌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这件事就像一根软刺,时不时想起还是会难受。她准备躲到角落小声哭的时候,也总会被蒋驰期揪出来,塞到他怀里哭,不让她一个人消化。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能接受爷爷不在的事实。
这是在家吃的最后一顿午餐。
尤簌和蒋驰期并肩提着几盒从饭店打包好的菜,上楼,准备吃完后去赶高铁。
不知道其他人的情绪管理能力如何,但尤簌最近发现自己只想沉浸在没有波动的心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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