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帆没忍住,抬手在他额头和鼻尖蹭了蹭,轻声说,「怎么流汗了。」
「远帆,」许军一把抓住她的手握住,「我现在很紧张,等会怕一时忘了说什么,所以你千万别打岔,先听我说完……」
顿了顿,他略显紧张地问,「行吗?」
远帆抿唇,点了点头。
许军长长呼出一口气,抬眸看着她,声音低沉而缓慢,「远帆,你出现之前,我从没想过会离开这儿,我以为会在这儿待一辈子……」
远帆还是没忍住插话,「然后在这儿娶个女人结婚生子吗?」
许军话音哽住,一脸憋屈,脸又臭又黑。
远帆赶紧掩唇,「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说了。」
许军闭了闭眼重新酝酿,可情绪这玩意,尤其是严肃且郑重的情绪,一旦破功就很难再敛起来,他酝酿了半天也没找回状态,更糟糕的是想了一路的话此时也忘了个干净。
许军挫败地蹲坐在地上,泄气地说,「算了,等我再准备准备。」
远帆却不依,拽着他说,「不行,哪能卖这么大关子又不说完的?你想憋死我吗?」
「……」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许军额间的汗出得更凶。
远帆不想再为难他,可仍是不甘心,沉默片刻,她俯身靠近,「那换我来说好了。」
没等许军有所反应,远帆开口道,「当初刚来西河镇就招惹上你,确实是因为你……」她打量男人的眉眼,轻笑道,「长得合我胃口。」
「后来发现,不仅长得合我胃口,连那里都……」她视线下移,挑眉笑道,「总之,感觉挺撞大运的。
「后来你对我那么好,我开始想离开后的事情,想让你和我一起走,想到可能会异地。
「后来真的异地了,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忍不住想你,你消失的那段时间……」
远帆似乎不想回忆这一段,话音止住稍稍呼了口气。
她笑了笑,说,「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没想过会结婚,看我妈就知道了,我一直觉得感情是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亲情都可以这么淡漠,那爱情呢?似乎更虚无缥缈,脆弱易变。」
远帆敛住笑意,目光变得幽深,「可是那天在十六楼的窗口,我发现我竟然毫无畏惧,那时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似乎也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许军猛地抱住她,深深吻住。
远帆似乎仍沉浸在那天的记忆里,有泪自眼角滑落,顺势而下融进两人紧贴而交迭的唇间。
许军尝到一丝苦涩,微微抬眸看着她,这一次,没再纠结说辞,也没再斟酌话语。
「远帆,」他哑声说,「和我结婚,行吗?」
远帆眨了眨眼,挂在眼睫上的泪又落下几滴,「你终于说出来了,」她说,「我以为要全凭我自己上垒呢。」
许军默了默,从兜里掏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一隻红绒的盒子,他单膝跪地,将盒子打开拿到远帆面前。
远帆看到那隻盒子随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竟紧张成这样。
「你刚才是忘了拿戒指吗?」她也紧张,一紧张就容易煞风景乱说话。
好在这次许军没破功,只静静地看着她。
「远帆,」他沉声说,「我很爱你,和我结婚吧,好吗?」
远帆没再犹豫,微笑着伸出左手。
许军鬆了口气,从盒中取出戒指,极郑重地戴在她的中指,然后缓缓上推,直至固定。
接着,他俯首吻在那枚象征承诺的戒指上,带着极珍视的意味。
远帆心念微动,低头,轻吻他的额。
「许军,我也很爱你。」
五月的风不急不躁,穿过花草遍布的院落,于是树叶在动,草在动,花在动。
这里不再是一口了无生趣的井,也不再是没有光的角落。
远帆依在许军怀里,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抬头,刚巧对上许军的目光,他贴了贴她的额头,什么都没说。
可在这个目光里,远帆看到了笃定和真实,她不由举起戴戒指的左手,有光透过指缝照在脸上。
他们从这里开始,也将从这里开启新的篇章——
从前,她是他的远方,现在,他是她的归途。
*****
许军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没有告诉她,不过没关係,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让她知道——
远帆,你出现之前,我从没想过会离开这儿,我以为会在这儿待一辈子,带着未尽的仇恨和愧疚,心甘情愿在这里腐朽下去。
可是你出现了,我欢喜又不安,想着享受你的美好,又觉得给不了承诺,这实在是龌龊。可我不想放开你,即使知道会把你拉入泥潭也舍不得放开,我太自私了,远帆我太自私了,可是我忍不住。
你走后,我每一天都在整治这院子,虽然不确定你还会不会回来,可就是想让它变成你说的样子,这样就算你以后不回来,我也会在你描绘过的地方好好度过余生。
你可能不会相信,当我知道杨路遥偷偷回国的时候,竟无端有一种庆幸的感觉,我想我终于可以拼一次,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拼一次,离开这里重新做回自己,然后走到你面前,告诉你我是谁,告诉你我爱你……
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就是这么过来的,远帆,我就是靠着这些激励自己的话一天一天挨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