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是没有意识,也没有情感的,但他是个意外,却也因此造就了他的痛苦。
因为,这身份成为了禁锢他的囚牢。
阮清安被他整个地抱在怀中,被那温热的呼吸密不透风地包裹着:「你……」
「我不想被世界同化,更不想失去自我意识,可我站在世界之外太久太久,我唯一能回忆的,只有你了,等待你是一种本能了,师尊,我知道你是为他而来,降临此世。」
「但……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那搭在腰间的掌心有些热,阮清安下意识瑟缩着,纤细的指尖抵住了天道的手臂。
气氛有些凝滞,她低声道:「天道临世,插手世间之事,会让小世界大乱,正如万道门这般,你一念生——便是天崩地裂的大劫,不要再胡闹了,整个小世界的人又没错。」
「……你总是这么说。」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收紧:「从始至终,和任何人比较的时候,我都不是你的最优选。」
「你是天道,眼里不该只有我。」
「……我不要。」
分明是秩序的化身,他却任性得很。
闻言,阮清安轻轻地嘆了口气,就连037在她的脑海中都沉默了良久:【很难想像,这竟然是主神他分出去的一缕神念。】
之前爱得要死要活的阮清安:……
她默默地转移话题,并不是很想回037的话,转而从怀中取出一串手炼,举在他面前。
浅蓝色如铃兰般,晶莹剔透,如同冰花,带着柔软细腻的触感,通体光华流转,由丝线缠绕编织起来,悬在她纤细柔弱的手腕间。
「我好像,有办法把他叫醒了。」
阮清安小声地呢喃着,铅灰色的眼看着他时,似乎隐约也带着一分的歉疚:「这是沈长临送我的,或许他自己都不曾想过吧。」
「我和他的神魂隐隐间相连着,以他为锚点,竟然将我的神魂从葳蕤秘境带了回来,而现在——同样,我也可以以我自己为锚点,将他从被你压制的角落里拉回来。」
自相见欢现世,便有传闻说,这极寒之地的天生地养之物,分明最为稀少,有清心凝神和避免心魔侵扰的功效,但在此之外,竟是除了美观,一无是处,广受人诟病。
可分明,此花,名曰「相见欢」啊……
相见即欢喜,重逢即救赎。
无爱之人,又怎能求得神迹的降临?
残阳血染的层峦迭嶂之下,万里坍圮的废墟山门之外,她如清冷的皎月般,身形纤细而高挑,如弱柳扶风般,微风过,便柔弱无力。
但阮清安站在他面前时,眼神不闪不避,手臂伸直时,那相见欢手炼缠绕在她的腕间,而末端如挂饰般的,铃兰样式的灵草本该失去生机,此刻却在灵力的催动下,生长起来。
灵草的末端刺入她的掌心间,紧接着,鲜血顺着阮清安白皙的手腕不断流下。
「相见欢……以爱为滋养的神草。」
「你……」
气氛沉默,天道终于苦笑出声,紧接着他的笑声越发张扬而扭曲,他抬手捂住半边的面容,眼底的情绪就像粘稠的,择人而噬的兽。
他能明显感受到,原本能够完美控制的身体,此刻竟然隐隐有些感觉到失控。
下一刻时,阮清安手中的手炼竟然猛地向着天道飞去,紧接着没入他的身体,好似瞬间引动了什么般,淡金色的天道之力包裹着他。
「啊——」
他控制不住地低吼起来,好似有什么在他的体内挣扎着,试图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阮清安一顿,下意识往后袭去。
下一刻,便见强横的气势猛然席捲开,以沈长临的身体为中心,急速蔓延,狂暴地攻击着周遭的一切,而在风暴的中心处——
「你以为你能摆脱我的控制?」
「简直是笑话,你得了天生道体的好处,这就是你该付出的代价,沈长临!」
「……」
少年颀长的身体早在两个意识的争夺下,变得越发虚弱和残破,若非那淡金色的天道之力维繫着,此刻恐怕会彻底烟消云散。
天道的封锁无孔不入,或者说——只要有天生道体在,沈长临得到的一切,都来自他。
被握在手中的刀,如何反抗持刀之人?
「沈长临,给我滚回去——」
「……这天生道体,我不要了。」
在混乱的风暴中,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低声说着,阴沉而狠戾:「不能把你赶出去的话,好——那你也别想在我的体内活下去!」
就如同三岳城被追杀时一样——
少年自有少年的骄傲,不肯委曲求全,不肯弯折傲骨,因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在天道之力的封锁下,刀意斩落,涌出!
沈长临的身体是浑然天成的天生道体,可此刻在这缕刀意的攻击下,破开了那万道归一的奇妙道韵后,这霎时间——
受损的天生道体再也承受不住天道,不再契合后,来自天地的伟力便溢散出去。
终于,淡金色的力量消失,但那形成的能量风暴却没有丝毫的减弱,而后如血染的天空之上,一隻巨大的眼眸睁开,凝视此世间。
「是,你毁了天生道体,但你能活吗?」
「……」
风暴的中心,少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