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蕴搁下毛笔,据理力争:「爹就是这么教我的,我学的很认真,才不像毛毛虫,跟爹的字很像了,不是毛毛虫…」他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爹上午跑去睡大觉,不陪他捉泥鳅,现在还说他字写的丑,他很努力了。
杜长兰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这么笨,我说什么都信。」
小孩儿张着嘴,连难过的情绪都卡住了。
杜长兰将自己的毛笔字拿过来,跟便宜儿子做对比:「你既然觉着你的字形与我相似,怎么还会被我的话左右。」
小孩儿这下反应过来了,他盯着杜长兰那张笑脸,一时间各种情绪翻涌,愤怒,委屈,哀怨,难过,情绪交织起伏,起的快,落的更快,以致最后都麻木了。
他恨恨走到书房角落,阴暗的种蘑菇。
杜长兰笑嘻嘻跟过去,戳戳便宜儿子的肩膀,问他:「要不要去挖蚯蚓,晚上咱们不止钓泥鳅,还钓黄鳝。」
「……天黑了都看不到路。」杜蕴抱着自己的膝盖,觉得他爹在耍他,并不抱什么希望。还觉得晌午相信他爹说辞的自己傻。
孩子逗一下是乐趣,真把人逗狠了,就是童年缺憾了。
杜蕴小身子骤然腾空,但他紧张了一瞬又放鬆下来,任由他爹抱着他出了院门。
「给。」杜长兰给他一个陶罐。
随着杜长兰几锄头下去,泥土翻起,褐色的蚯蚓在其间拱动。
杜蕴小徒手去抓,杜长兰抵着锄柄看着,并不动手。
他那不合时宜的洁癖又犯了。
父子俩分工,很快装满半个陶罐。杜长兰锄头一甩,扛在肩头:「回家。」
小黑甩着尾巴:「汪汪汪~」
杜蕴抱着小陶罐,心里美滋滋。
重新回到书房,小孩儿精神抖擞,状态极好,提笔默写千字文。
在小孩儿的期待中,夜色换下白日,杜家小院的灯火熄灭,父子二人偷偷摸摸离家。
田野间,小河边摇曳一盏灯火,伴随克制的欢喜声。
杜长兰举灯映照木桶里的黄鳝,问儿子:「怕不怕。」
杜蕴摇头,过了会儿伸出一根小肉指头,不好意思道:「一点点。」
杜长兰没笑他,对儿子道:「黄鳝像蛇,圆头无毒,三角的就要小心了,几息便要人命。」
杜长兰见小崽儿有点吓到,转了口风:「明儿让你奶奶将黄鳝爆炒,又鲜又嫩,不比肉差。」
杜蕴眼睛亮了。
杜长兰提上木桶:「我们去下个地方。」
夜风清凉,间或响起蛙鸣,杜蕴抬头望向夜空,有一颗星星特别亮。
杜蕴紧紧握住他爹的手,又宽大又暖和,黑夜不再是伤心,孤独的代名词。而是相伴,静谧与美好。
第16章 争端
「儒有衣冠中,动作慎,其大……」【注1】
伴着燥意和蝉鸣,学堂里传来朗朗读书声,一道稚声淹没其中。
严秀才在乙室踱步,崔遥几人绷紧了神经。
「可杀而不可辱也。」严秀才看向崔遥:「背下去。」
崔遥:………
崔遥回忆一下,磕磕绊绊道:「其居处不淫…」
其他人下意识降低音量,崔遥精神高度集中:「……不更其所。其自立有…有……」
糟糕,后面的想不起了。
崔遥微微俯首瞄向隔壁的杜长兰,粗糙的竹纸上写着:「如此者,儒有一亩…」
崔遥心里一喜,暗道杜长兰够意思,头顶却传来低沉的声音:「适才你背诵这段,何解。」
崔遥:!!!
其他人头皮一紧,连小小的杜蕴都提前感受到来自先生的压迫感。
杜长兰默默放下纸,扶额掩面。那么一大段释义,他手打键盘才赶得上了。
崔遥自求多福吧,他尽力了。
崔遥大着胆子抬眸,对上严秀才洞悉一切的目光,心都凉了半截。
他低低吐出一口气,硬着头皮上了。
老实讲,杜长兰的随堂笔记通俗易懂,也有效。但学渣是学渣,难道仅是因为教育资源吗?
崔遥在最初的兴趣之后,就不甚在意了。学习是一件辛苦持久的事,饶是杜长兰有上辈子的学习经验,也不敢说能胜过学堂里的读书人,更遑论科举。
杜长兰翻出昨日笔记,对应看来。
「……忠信犹如…如士兵的铠甲…礼仪是…是…」此时此刻,崔遥活似患了口吃,说的人难受,听的人也难受,严秀才肉眼可见的沉了脸。
崔遥沮丧的低下头,承认自己解答不了后文,严秀才只是冷冷道:「坐罢。」
威严的长者低垂眼睑,掩去眼中的失望。
杜长兰做笔记不避人,严秀才也查阅过,惊讶杜长兰还有这个本事,严秀才真的期待过乙室的这几个学生能在杜长兰父子的激励下,有所长进。
如今看来,本性难移。
严秀才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向前,点了点陆文英的桌面:「适弗逢世。」
陆文英刚要接着背下去,没想到严秀才却道:「倒着背。」
崔遥噗嗤乐出声,为严秀才刁难陆文英而感到幸灾乐祸。
陆文英回忆片刻,开始背诵:「后世以为楷,今世行之……」
杜长兰单手托腮望着严秀才的背影,并不觉得严秀才在故意刁难人,反而是严秀才看重陆文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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