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还来不及惊讶辛菱的好眼力,嗖嗖几声破空而来。他被一股大力踹下车,一张寸厚木板挡在他身前。
「咚咚」
零碎的沉闷声接连响起,辛菱浑身都绷紧了,心臟快速跳动,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儿。
少顷,他听见几声惨叫,那声音极短,又隔着一段距离,转眼便没了踪迹。
风铃疑惑不解,忽然面前一亮,露出辛菱不满的脸:「喂,你还要当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
「谁当缩头乌龟了。」风铃当即反驳,然而看见车周和挡板上的箭矢,梗住了喉咙。
他不敢置信的望向杜长兰,哆嗦道:「谋…谋杀…有人要行刺大人?!」
他惊的跳起来,连滚带爬上车,念道:「报官,小的这就带大人回去报官——」
杜长兰无奈:「收拾收拾,继续赶路。」
杜长兰根据遇见的几回刺客来看,时下刺客就是打个出其不意,远不如话本子写的那么神乎其神,武艺卓绝。
若连这小猫两三隻他都解决不了,也不必混了,早日回家放牛罢。
辛菱将木板上的箭矢拔了,卡在车身外壁。风铃看的瞠目结舌,他原以为车身较厚是杜大人兴之所在,于车身有独特癖好,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用法。
辛菱白了他一眼:「你当咱们大人凭什么年纪轻轻就赴任知州,那是大人挣的功劳,大人曾于千军万马中救下公主殿下。」
他果不其然在风铃面上看到惊讶震撼的神情。心中得意的哼了哼,这才见好就收。
辛菱其实没有亲眼见过那副场面,但他能根据言语脑补,并且深信不疑。
他对杜大人的崇拜如沸腾的水,轰鸣不绝。
而辛菱口中无可匹敌的杜大人,此刻面色肃然,在心中迅速罗列出嫌疑人,最后落在郑同知和金指挥身上。
可惜刺客隐匿暗处,杜长兰虽然根据箭矢来处,反向射击,但双方并未面对面交手。是以杜长兰并不能肯定来人是寻常草莽,还是出身军营。
且他此前巡察过一道,这次乃是随机落脚,他心中也只有个大概路线,更未对任何人提起。
刺客摸不准他行进路线,只能从他上个落脚处推测,但他行事低调,那么是谁泄露他踪迹?
平石县县令。
杜长兰唇角轻勾,这不就把鱼钓出来了。
杜长兰并不着急,按照原计划前往庄令县。
谁料刚进城,见城中百姓个个义愤填膺。杜长兰根据零碎片语,拼凑个大概。
原是一童养媳不瞒主家虐待,毒杀主家,被判今日午时于闹市斩首。
辛菱很是痛恨此等行为,坚决与此割席,又表了一波忠心。
杜长兰捕捉重点,「童养媳?」
风铃上前低声道:「杜大人,小的打听到,那个童养媳今岁十一。」
杜长兰神色一肃。
时下男尊女卑,童养媳地位更次,除却天生恶种,寻常人在这种高压环境下,别说毒杀主家,能有一个基本人格都是难事。
周围的人声远了,众人齐聚菜市口,杜长兰看了一眼天色,心道不好,立刻命令辛菱赶往刑场。
菜市中央,瘦弱的少女被五花大绑跪在刑台之上,围观百姓对她破口大骂,骂她罪有应得,骂她活该。而她神情麻木,充耳不闻。
县令稳坐高台,看了一眼天色,「午时三刻已至,行刑。」
刽子手抽掉签子,将少女的头压下,狂饮一大口酒喷洒刀身,锋利的刀锋在日光下闪出一片寒芒,而后用力挥下……
「刀下留人!」一枚石子击中刽子手手腕,斩刀应声落地。
人群譁然,庄令县县令厉声喝道:「谁人大闹刑场。」
人群自发分出一条道,马车行驶而来,众目睽睽之下,杜长兰于车身而出。
那是小丫生平第一次瞧见那般俊朗的人,温柔如春风,高贵似明月,在她有限的词彙里将所有美好的词都堆砌在对方身上。
原来死后遇见的鬼差是这样的,她心里也不太怕了。
小丫闭上眼,然而下一刻吵闹更甚,她听不懂官话,不知道大人们说了什么,只是看见高高在上的县令指着她,神情愤怒。
她抖了一下身子,不知是在寒风中冻的,还是被吓的。
杜长兰扫过她,眉头皱的愈深,小丫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还小,分明是现代三四年纪的小学生模样。
「先回县衙。」杜长兰不容置喙下令。
小丫重新跪在冰冷坚硬的堂前,两侧杀威棒齐齐杵地,地砖里褐色深深,那是陈年旧血浸染所致。
杜长兰旁坐听案,庄令县县令道:「大人,这女犯不会官话,需得同为阳景村的吴四转达。」
杜长兰道:「多寻几个同村人,将阳景村隔壁村的村人也寻来。」
这一次众人听见截然不同的回话,小丫不认毒杀主家的罪名。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
杜长兰看向吴四,对方双腿一弯跪在地上,仓惶解释,道他是不想生事,想快些了结才如此。还道他是为了小丫好,如果小丫迟迟不认罪,大刑之下,小丫只会生不如死。
吴四说着蹩脚官话,小丫茫然望着,一名青壮低声转达给她听,见她满身淤青,冻得瑟瑟发抖,于是脱去外衣披在她身上。
小丫哭着对庄令县县令和杜长兰嘭嘭磕头,又连连摆手,嘴里说着众人听不懂的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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