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雹,终于停了。
柳爹顾不上地上的冰雹还未化,扛着农具就去了地里,柳芽儿也一道跟了过去。
突然,走在前面的柳爹停了下来,柳芽儿看到他的身体在发抖。
顺着他爹的目光看去,整个村子的麦地里,本已抽了穗的麦子,全部伏到在地,像是没有半点生命的活力。
别说柳爹,就是柳芽儿看了,也心疼的滴血。半年的劳作,未来一年的粮食,就这么化为乌有。
「爹!」柳芽儿一个箭步衝上去,赶紧将人扶住。
原来就在刚刚,柳爹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空,直挺挺的倒下去。
「老天爷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哦!」田间有妇人坐在地上嚎哭。
「过?别过了!去年蝗灾,今年冰雹!老天爷是存心让我们老百姓死啊!我看啊,也别活了,找颗歪脖子树直接吊了算了!」张老二恨,恨老天爷不长眼。
柳芽儿给柳爹顺着气,柳爹也渐渐缓了过来。可缓过来的柳爹双眼空洞,好似整个人都没了魂。
「爹,您莫难受了,事已至此,我们也是没办法。还好我们手里还有些银钱,改明儿我们全去买了粮食,还是能撑上些时日!」
「苦了我芽儿了!」柳爹终于回过神来,将柳芽儿搂进怀里,哭出声来。
这好像是柳芽儿有记忆来,第一次见柳爹哭。
「芽儿不苦,爹,咱不难受!」柳芽儿说着说着,也跟着一起哭。
宣洩完情绪,柳爹让柳芽儿先回去,他下到地里将伏到的麦子一颗颗的扶起来。
柳芽儿不愿意回去,也要去扶麦子,正好柳冬青跟钱氏也赶了过来。
一亩地的麦子,四个人一直弄到天黑才扶完。
夜,很静,只有村头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因抢救小麦,村里人人都累的够呛,都早早的进入了梦乡。谁也不会想到,就在这个夜晚,一场意外正在悄然发生。
卯时二刻刚过,灰色的天还未泛白。一声尖叫划过长空,惊得村里人抹黑穿了衣服,惊得村里的狗子一个劲的乱叫。
秦家的破房子塌了!
可昨儿个夜里,竟没人听到半点动静。
一阵骚动过后,天开始微微亮了,有不少人聚集在秦家门前,开始挖土块。因为秦家,还有个病弱的寡母带着个儿子。这房子是昨儿个夜里塌的,那对母子肯定被埋了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差不多挖了半个时辰,人终于被挖了出来。只可惜那刘寡妇用身体全全的护着儿子,被挖出来时早已断了气。
而秦家的那小子也是虚弱的紧,出气多进气少了。
村长让村里年轻的伙计赶紧去隔离村请赤脚大夫,老秦家就秦沐这么一根独苗,不能让他就这么跟着去了。
赤脚大夫赶来时,秦沐正躺在秦家门前的空地上,身下铺着一床被子。这被压了大半夜,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伤着内臟,村民们不敢随意搬动。
一番查看后,老大夫说幸好刘寡妇用身体护着了儿子,才让这秦家小子没受什么伤。现在昏迷,只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
秦沐终于醒了。
只是醒了后的秦沐,看着边上刘寡妇的尸体,哭着大喊一声「娘!」,又昏了过去。
老大夫见势赶忙过来掐人中,好不容易又将人救醒过来。再次醒来的秦沐,红着眼睛没哭也没闹,就这么抓着刘寡妇的手,木木的跪着。
村长怕秦沐再出事,央求着老大夫多留一会儿,以防万一。
老大夫点头应了。他虽见惯了生死,可这孩子自小没了爹,现在又没了娘,他还是心疼了一下。
留下老大夫看着秦沐,村长又召集了全村人,商量着刘寡妇的后事。毕竟秦家这边除了秦沐,已经没人了。而刘氏的娘家,早在去年就去逃了荒,如今是死是活都不曾知晓。
按照村长的意思,寻个草席将刘氏裹了,再在村里喊上几个力气大的汉子挖个坑,把人埋了,也算入土为安。因为一副棺材要不少钱,他们买不起。
安排完刘寡妇的后事,又商量起了秦沐日后的去处。
村长清了清嗓子,对着人群问:「这孩子如今是个孤儿,房子也塌了,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怎么着,他也是我小王庄的人,不能真就这么放着不管。你们商量商量,可有哪家收留秦小子的。要是有,我做个主,秦小子在哪家吃住,他所在的这段时日里,秦家田地里的产出都归哪家。就当着是他的口粮!」
「您这话说的轻巧,十一岁的小子,重活干不了,吃的还不少。我们一个个的自己都养不活,哪还有粮食收留他?昨儿个才下的冰雹,地里的麦子尽数毁了去,哪还能有收成?要他那一亩三分地又有何用!」
「就是,我们日日勒紧裤腰带过活,哪还有那剩余收养他?」
「村长您心善,怎么不让秦沐小子住您家去?」
「我养!刘氏的丧事,我来办!」一直一言不发的柳爹突然站了出来。
而在外围看热闹的柳芽儿听到她爹的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她爹这是鬼上身了么,自己家过的什么日子心里又不是没数,自己都过的苦哈哈的,还把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往身上揽。
「不愧是秀才公,有大义!以后,辛苦秀才公了!」村长看着柳爹的眼神有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