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人好,婶子和姑奶肯定都喜欢你,你熟悉下超市的工作,以后当经理……那里都是我家人,没人会欺负你……」冬树努力地给她描述着一个很好的未来。
「或者你想自己开个小店吗?我给你投资……」
媚媚看着她,终于笑了起来,她那张素麵朝天的脸上黑眼圈很重。
她混社会很久很久了,所以能看得出来冬树现在局促的外表下,是一颗真心。媚媚的心慢慢暖了起来,但话仍然强硬:「收银员能挣多少钱?超市经理能挣多少钱?读书毕业了又能挣多少钱?」
冬树想了想,她儘量往高了说,其实她不知道婶子的超市缺不缺收银员,但总能安排下媚媚,工资不要婶子出,冬树来出就好。
等媚媚先走出这里,以后便能有更好的生活。
冬树终于想好了一个工资的时候,媚媚又笑了起来:「我现在啊,一个月能好几万,有时候运气好了,一天就能收到一万多的红包。」
「我没什么能力,」媚媚冷静地点评自己:「我也耐不下心思去努力,读不下去书,不愿意吃苦挣小钱。我被现在挣快钱的日子惯坏了。」
烤串上来了,是老闆那个刚刚写作业的儿子,应该是才小学五年级。
他端来串的时候,媚媚拍了拍他的头,小孩害羞地跑掉了。
「我啊,」媚媚慢慢吃着羊肉串:「小时候父亲死了,母亲重病,母亲很爱我,我看不得母亲病死,所以我只能出来赚钱了。」
冬树问:「现在还差钱吗?差多少?我现在有些钱……」
媚媚笑容更大,她摇摇头:「骗你的,这是我说给客人们听的。他们爱听这些,每次听了,都长吁短嘆,然后给我些小费,说让我拿去给我妈治病。当然了,该做的事情,他们是一件都没少做。」
媚媚一边摇头一边说,觉得那些人很可笑。
「但不是这样的,」她的羊肉串吃完了,再次拿起一串烤香菇,香菇烤得不错,伞盖里有些烤出来的褐色汁液。
媚媚仔细地端详着香菇伞盖,然后吹着气,小口地喝了下去:「我爸妈都好好活着呢。」
「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应该都读上大学了。」
听起来媚媚家的情况不算很差,冬树轻声问:「为什么……」
「小时候啊,我爸妈出去打工,把我一个人放村里,和爷爷奶奶过。他们在城里生了我两个弟弟,好几年都不回来看我一眼。」
「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并不怎么喜欢我,就没人管我了。」
「后来啊,村里的老光棍哄我玩,说脱裤子玩游戏的话,就给我糖吃。」
「我那时候懂什么啊,为了几块糖,为了几块钱,经常和他们玩游戏。为了那几块钱,我也不去上学了,老师刚开始来家里找我,但我总是不见他,其实现在想来有点后悔,他是唯一一个真正愿意对我好的。」
「后来,我懂事了,我要去报警,但我爷爷奶奶并不愿意,我的爸妈打了电话来,说丢人,不让我给两个弟弟拉后腿。」
「再后来啊,他们给我找了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让我嫁过去。」
「那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了,去他奶奶的吧,凭什么我就得这样活着,只有在换回点彩礼的时候,他们才愿意对我笑一笑。然后我就一个人来了京市。」
「但我实在没钱,一路上我只有我自己。」
「到了京市,我又没读过书,又实在想过上好日子,就这样了呗。」
她平静地说着自己的故事,冬树的心却越来越难受了。
冬树明白,媚媚已经进了泥沼中,即使她伸出一隻手来,也很难将她拉上来了。
她们不再说这些,冬树和她说起自己拍戏时的故事,媚媚听得挺认真,不时地开怀大笑,当真像个小女孩了。
她们聊得挺开心的,像两个老朋友一样。最后媚媚还告诉了她自己的真实名字:「我叫董春梅。」
冬树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媚媚挺不好意思:「别记了,又不好听,我老是想着什么时候换个名字,但总是没想好。」
临分别时,冬树还是忍不住问她:「我能帮你些什么?」
媚媚想了想:「我不缺钱,也不想做别的工作。」
「这样吧,」她笑起来:「要是哪天你们剧组拍古装戏,缺个青楼□□的群演了,或者现代戏,缺个类似的群演,你就叫我去吧。」
「我演这个演得可好了,毕竟就是做这个的。」她挺骄傲,但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吧,我就是挺想看看片场的。」
冬树的心更酸了:「下次我带你去,你想来了随时联繫我都行。。」
媚媚抱着冬树送她的鞋盒:「不用,别和我走得太近了。」她满脸的真诚和隐不可见的憧憬:「你们可是读过书的正经人。」
她们站在烧烤店旁边的胡同口,媚媚伸出一隻手大大地挥舞:「再见啦。」
冬树同样地抱着她送来的鞋盒:「再见啦!」
然后,冬树站在路灯的光下,路灯开始忽闪忽亮,光明和晦暗交错,冬树的影子在地上闪烁。
她就这样看着媚媚一步步走进了胡同深处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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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树有些担心李总贼心不死,最近还会再来找她。但几天后,她收到了罗倾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