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地上的积雪堆得厚, 她一步一个脚印, 背影轻快地像只雪地里的小狐狸。
贺灼视线落在她脚上。
她只穿着拖鞋, 脚背雪白, 脚趾却被冻得通红。
好在回来时, 她已经换上了一双新的皮靴, 米白色羽绒服宽厚, 女孩儿莹白雪润的脸颊在月色下格外美好。
她笑了笑,脸颊便露出两个可爱小酒窝,「走吧, 我们偷偷溜出去,早上我再回来。」
贺灼僵在原地。
大年夜,大雪纷飞,她就这样撇开家人,俏生生地站在面前,说要跟他走。
纵使知道不应该,少年的一颗心还是不自觉地塌陷了一块儿。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他真的...很想她。
女孩儿轻轻将手伸进他的口袋里,「帮我暖手。」
贺灼触到她冰凉的小手,轻轻收紧手掌。
「嗯,走吧。」
雪不知什么时候小了,漫漫的雪夜中,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拖长。
「你胆子还挺大,不怕我爸爸发现吗?」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手心,企图让牵着地小手更暖一些。
「叔叔今年回来过年了?」
他记得从前,关叔叔几乎从来不会回来过年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孩儿嘴角的笑意淡下去,轻轻垂下头。
「嗯。」
那隻小手渐渐暖和过来,贺灼说:「你走到里面来。」
「怎么了?」
他低低道:「另一边手,也暖一下。」
「哦。」她像是一下高兴了起来,蹦蹦跳跳地在雪地里踩出两个小脚印,将另一隻冰凉的手,蓦的塞进少年的口袋里。
贺灼悄悄握紧,「刚刚我在楼下等你的时候,看到你旁边的房间,灯是亮着的。」
关星禾一左一右两间房,一边是他原来的房间,另一边是客房。
「嗯。」关星禾抿唇,「爸爸的新女友和她儿子,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他本来还想让林隽住贺灼原来的房间,被关星禾制止了。
贺灼脚步一滞,他侧过头。
雪夜里灯影朦胧,女孩儿垂着眼,看不出眸间神色。
他心中一痛,「怎么没跟我说?」
她抬眸,一双清澈的眼倒映出少年焦急的模样。
「我这不是觉得你忙,怕你担心吗?」
这几天电话里,她莫名低落的情绪,好像瞬间有了答案。
他眸中漆黑冷沉,「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好?」
「没有。」她手指间轻轻划过少年的手心,强笑道:「我们都不怎么说话的。」
大家冷冷淡淡,相安无事罢了。
手心里轻轻地痒意,似乎一瞬间传进心底,贺灼攥住她的手指,「别闹,我说正事呢。」
「真的没有。」她神情逐渐认真起来,「我就是不开心,爸爸什么也没说,就把他们带回家了,害得我没法去京市和你一起过年。」
她眸中澄澈,没有了刚刚的强颜欢笑的模样。
贺灼心里信了几分,但想到这许多天她是怎样过来的,他心中还是止不住泛疼。
他声音低下来,「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许瞒着我,有什么不开心就和我说,你不说,我会更担心的。」
冬日里,香樟树早已掉光了叶子,枯枝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时光会将一些人带走,可有些人,就像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冬青树,不论过了多久,依旧茂盛又鲜活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关星禾鼻尖酸涩,她垂下眼,生平第一次,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不安与顾虑。
「我就是觉得,他们都各自有了自己的新家。」她吸了吸鼻子,「而我什么都没有。」
月色下,女孩儿一双眼睛浸染着几分水光,却让贺灼心尖都瑟缩了几下。
「谁说的?」
少年的声音盪在寒冷的夜色里,带上几分温度,「你还有我。」
我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
少年清冷寡言,锐利的眼尾微垂着,偏偏说出的话是那样温柔。
安静的夜里,关星禾听到自己渐渐加快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渐渐压过心底所有的寂寞与不安,却让眼底含着的泪,无法抑制地涌出来。
是啊,她还有哥哥啊。
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也依旧会陪在自己身边的。
二月里,连冰冷的雪,都仿佛温柔起来。
她靠过去,轻轻倚着少年的手臂,「嗯,还有你。」
大年夜,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安静极了。
这条路漫长到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关星禾的情绪逐渐平息,眼底的泪也被风吹散了些。
她整理了几下呼吸,「你住哪啊?要不去你住的地方坐一坐吧。」
贺灼脚步一顿。
他订的是一个简陋的青年旅社,狭窄拥挤,好几个人一起挤一个房间。
如今工作室刚刚成立,一份钱都要掰成两份花,贺灼本想见她一眼就走,可没想到...
他说:「来的急,还没订酒店。」
那样的地方,他不想让她去。
「你不会想晚上在桥洞底下过夜吧?」关星禾瞪大了眼,「你这次是坐什么过来的?」
贺灼轻抿唇,「飞机。」
关星禾舒了口气,「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