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傅云墨微闭着眼假寐,玉竹般的手指轻点着额间抹额,光滑饱满的指甲映着抹额上明亮的玉石,泛出点点光晕。
段音离方才走的匆忙,点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都没顾上吃。
他恐她回府后腹中饥饿又不喜府里的吃食,是以便让初一装了给她送来,也顺便敲打敲打段辉,免得那老势利眼欺负了他的小媳妇。
初一有些担忧:「主子,既说那饭是给貂儿送的,段姑娘会不会不吃啊?」
「不会。」
那个小馋猫,绝对做得出和貂儿抢食吃的事情。
点着额骨的手一顿,傅云墨缓缓抬眸,目光如渊:「你让十五暗中留意一下,看看她偏爱哪些菜,往后你日日给她送去。」
初一嘴角微抽:「……是。」
他好歹也是一等护卫,护个驾、杀个人什么的还说的过去,可怎么就沦落到跑腿送饭了呢?
留意到初一细微的面部表情,傅云墨扬眉道:「不愿意?」
这初一哪敢应承,疯狂摇头:「愿意愿意愿意!」
至少比抓鱼强。
「对了主子,段姑娘养的那是什么虫子啊?您被那银丝缠住了手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传召太医给您瞧瞧?」
初一啰里吧嗦的问了一大堆,傅云墨却只淡淡回了两个字:「不必。」
麒麟蛊既认了主,便不会伤他。
想到那蛊虫,傅云墨的思绪渐渐飘散,不禁想起了前世……
他自幼被囚于天机府中,断亲绝友,饱受蛊毒折磨,甚至有一段时日眼盲耳聋、口不能言,与废人无异。
十六岁那年,他设计一把火烧了天机府,而后遁走江湖。
他先取了苗族为基业,后图南楚,最后举倾国之兵北上伐燕,弒父杀君,荣登大位。
那时有降臣向他进言,劝他放下仇恨,大度为怀,勿伤他人性命,他笑笑,扭脸便将那名降臣给杀了。
他不知何为大度,更不懂什么是慈悲。
他只知道,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未经他人生,莫批他人恶。
朝野之中不乏有人说他是暴君,他并不在意,他夺这天下本也不是为了当明君的。
说什么为了悠悠苍生、天下百姓,他受苦受难之时可不见有苍生百姓为他请愿脱困,他们甚至巴不得他这个煞星赶紧死。
于是他将那些曾经伤他害他之人关了起来,日日折磨他们取乐。
时日一久,他豢养的那些玩物瘫的瘫、残的残,折磨起来挺没意思的,他便索性命人挖了个坑儿将他们都给埋了。
埋人是挺好玩的,但总有埋完的时候。
正当他觉得日子没劲,想找点新的乐子时,一觉醒来,他竟发现自己重生了。
重回火烧天机府的那一日,他做了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选择。
非是历经两世他大彻大悟不忍痛下杀手,而是他懒得与一群蠢货周旋第二次。
已赢了他们一次,再赢第二次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他顺其自然,想看看若前世自己没有出逃,事情会如何发展。
不过今生有两件事异于前世。
一是段音离的出现。
二是在他还未重生之前,曾有人于天机府中相助于他,免去了他被蛊毒折磨的痛苦。
「主子?主子?!」忽然,初一的声音隐隐传来,似是穿过漫漫云雾,渐渐清晰。
恍然回神,傅云墨薄唇轻抿,神色温淡。
初一:「主子,到了。」
「嗯。」
淡淡应了一声,傅云墨起身下车。
未至东宫,便见有小太监匆忙跑来,及至近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何事?」
「陛下召您前去御书房见驾。」
闻言,傅云墨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暗芒。
脚跟一旋,他直奔御书房而去。
景文帝正在批阅奏摺,握着笔的手又短又胖,微鼓的肚子抵住了书案的边缘,因为低头的缘故下颚挤出了一道双下巴,两撇鬍鬚规规整整的撇向两侧,仿佛一个「八」字成了精。
傅云墨的样貌更多的是随了孝贤皇后,与景文帝并不是很像。
他进殿,淡声请安:「儿臣参见父皇。」
「你整日的不在宫里,又去哪儿浪了?」景文帝抬头扫了他一眼,目露不悦:「跟你的师父也不知道管管你!身为储君,成何体统!」
傅云墨垂首,轻声道:「儿臣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却不知长安城百姓是怎样的长乐平安,一时贪玩,请父皇责罚。」
景文帝笔尖一顿,墨迹深深的晕开。
想到这个儿子被囚于天机府的方寸之地一十八载,他眸中的不悦已被怜惜取代,声音虽依旧有些冷硬,语气却和软了不少:「……这等小事谈何责罚!再则,你身为储君能心繫百姓这自然很好!」
「是。」
「你近来读书如何?朕之前考你的时政可都完成了吗?」
「均已完成。」
景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嗯……命人去取来,朕瞧瞧。」
傅云墨眸光微闪,不动声色道:「被貂儿吃了。」
景文帝:「……」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景文帝强压着怒火,暗暗告诉自己这是亲儿子,不能打、不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