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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事先知晓他的为人,她大概会自此以后对这个孩子敬而远之,有心疏离。

其实,她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好,跟他相比,她比他还要阴狠无情,多疑敏感,很难轻易就相信一个人。

性情相近,方能少却诸多麻烦,她并不希望辛苦扶植的太子爷,未来燕国帝君软弱成性,畏惧生死,厌倦鲜血。

只有嗜血之人,才能笑看尘世厮杀,面对血染白纱,兵临城下,依然可以不动声色,镇定自若。

她扶植他,却不完全信他,防备之心时常有,不敢有鬆懈的时候。过河拆桥,事后诛杀有功之臣,儿时见过不少,谁又能保证她辛苦餵养的究竟是不是一隻白眼狼呢?

那一年,燕清欢过生辰宴,燕箫原本身体抱恙,毒素加重,不便前往,但那样的场合,帝君都出席了,他身为臣子和兄弟,若是不去,只怕又要落人口舌,无奈之下,只得更衣前往。

那日,少年清冷雅致,一袭墨色长袍,尽披肩头的黑髮难得用玉冠束上,打开门时,一眼就看到了立在庭院中等候多时的她。

合欢树下,她看着他,微微敛眸轻笑。

他轻轻的咳,笑了笑,从她身边走过,外面车马早已等候多时。

那天,少年背影挺拔修长,笑容极为清晰明朗,他……很少这么笑过。很多年以后,她几乎再也没见他这么笑过。

那天,他和她一路无话,只在下车的时候,他立在马车下,朝她无声伸出了手。

她最终没有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她说:「不妥。」

他没看她,只淡淡的笑,轻声呢喃,似是自语,又似是在说给她听:「确实不妥。」毫无眷恋的收回手,瘦削的身形已率先走进了四王府。

那时,四王爷燕清欢深得帝君器重,但凡府中用度皆是最佳,巴结阿谀奉承之人数不胜数,一个生辰宴几乎惊动了整个帝都。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有心看众皇子笑话,尤以处境最为艰难的燕箫为甚。

燕箫所赠之物,跟他人相比,确实低廉,亲手所绘书画一幅,描绘的是沙场烽烟,燕清欢身穿戎装,驰骋沙场,霸气凛然。

明明是一幅上佳画作,偏偏被白玉川「鸡蛋里挑骨头」,他对原本龙心大悦的帝君说:「六王爷这画虽说画的很好,无从挑剔,但寓意却极为大不吉。今天毕竟是四王爷的生辰,六王爷却送沙场厮杀图,刀血晦气……」

白玉川话语适可而止,但其间深意足以令帝君多想发怒了。

那日,帝君不顾满朝文武和内侍家眷在场,将燕箫画作撕毁,罚他长跪酒席之间。

虽没冷言冷语,但众人眼神却如刀如剑,他人饮酒欢笑,唯有他长跪不起。

少年面色无波,除了苍白,再无他色。

李恪将此事说给她听,她从女眷区匆忙赶至,便看到他孤傲的身影,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周遭欢笑似乎与他无关,虽跪却傲气凛然。

那一刻,心竟柔软了几分。

那日,她步入酒席之中,跪在了他身旁,她对高高在上的帝君说:「此画乃臣下所绘,还请皇上降罪。」

满朝譁然,纷纷看向她和他。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声音虽虚弱,却字字咬的很吃力。

「夫子,你这是做什么?」

她无谓轻笑:「你要明白,我丢脸不算什么,但你的脸不能丢。」

他忘了他和她均在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震惊的看着她,眼中似乎有波光一闪而过。

帝君看着她,如果说之前帝君看上了她的貌,那么那一次帝君就是看中了她的才。

帝君不信,命侍从备了纸墨,命她画出一模一样的沙场画作,若是稍有不实,便以欺君之罪处之。

她起身的时候,他抓住她的手,沉沉的闭上了眼睛:「现在跟父皇求饶还来得及。」

她笑:「学生骨气高风亮节,身为夫子焉能贪生怕死,未战先败?」

他眼眸深深的看着她,终是鬆开了她的手,似是释然一笑:「你且去吧!若是画不出,夫子前脚走,学生定当后脚跟着。」

她开玩笑:「跟着我做什么?」

「一起做个伴,定不让你孤独而去。」

她凝眸看他,终是甩袖走向庭院中,那里早有笔墨等候多时。

提笔,落定,不到一盏茶功夫,一幅沙场戎马图赫然出现在纸上,白玉川上前反覆看了好几次,终是悻悻放下,沉声道:「皇上,一模一样。」

那日,帝君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后来的后来也便有了纳她为妃之意,不过这是后话。

燕箫不用再跪,可她刑罚并不低,棍棒二十,略作惩戒。

岂止是略作惩戒?每一棍打在她的身上,她都咬牙忍着,趴在那里,她看到燕箫立身人群中,目光猩红,但却执拗的看着她,她将脸埋在双臂间无声的笑。

二十棍,她受得,受得……

那天,马车里,他紧紧的抱着她,让她趴在他的腿上,一路无语。

寒意裹身,蔓延至心,恨意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悄悄滋长的。

两年后,她已经忘了当年棍棒打她之人,但他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不但记得,而且他将那些人的双手悉数砍了下来。

黄昏,落日满霞,两双手摆列在她的面前,她靠着廊柱,盯着那些手,片刻失神,她说:「你一直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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