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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子骨瘦弱,粗衣并不合身,衣袖和裤腿皆是空荡荡的,像钻进了个肥大的麻袋。

楚南瑾眼尾微耷,轻声道:「事急从权,委屈你了。」

小花摆了摆手:「这衣裳干净又暖和,我会怎么委屈呢?殿下关心我,顾及我,我感到荣幸还来不及,一点儿也不委屈。」

楚南瑾眉目仍未舒展,小花急急巴巴地摸索一阵,摊开掌心,献宝似的说道:「殿下给我的手膏,我一路都护在怀里,一点儿也没坏。殿下给我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我很喜欢,殿下不要总是认为委屈了我,对小花来说,殿下给的,就是最好的。」

小花凭着一时孤勇,将心声一股脑地吐露了出来,说完后,她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不敢与楚南瑾对视,低头看着脚尖,面颊滚烫。

楚南瑾唇角含笑,眉弯似月:「错了。」

小花抬起头,鼓着雪腮:「没错,我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都是我真实所想,殿下难道不信我?」

话音未落,一眼撞进楚南瑾满是笑意的眸底,小花晃神几瞬,再回过神,耳边迴荡着环佩铛扣的脆响,以及他留存雪雨中的一声喟嘆。

「错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叫殿下,要叫哥哥吗?」

小花站在原地,握着瓷瓶,分明是仲冬时节,却觉得浑身滚热。

……

船舟的停靠点是徐州府渡口,也是回京的必经之道。

前些日子,楚南瑾收到了徐州府布政使司布政使递的宴帖,邀他们拨冗小住几日。

楚南瑾墨守成规,不尚风花雪月,按察使却是个极爱饮酒烹茶之人,楚南瑾体恤底下人辛苦,便应了布政使的宴帖。

算算脚程,按察使一道应已到了徐州府辖区。

楚南瑾执着一根枝条,拨弄着炭灰,眸底映照着「呲呲」跳跃的焰火,面容清雅恬静,虽穿着粗布衣裳,却掩不住与生俱来的清隽贵气。

小花从梦魇中惊醒,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楚南瑾温润如玉的侧颜。

楚南瑾扔了手上的枝条,忧虑地望着她:「可是做噩梦了?」

小花摇了摇头,微垂着头,不敢与他对望。

她是做了噩梦,可是梦的内容她不敢与太子说。

那两道纠缠诱哄过她的声音捲土重来,却是躲在角落,而这次诱哄她、与她对峙的,是一道全新的、像海妖一般的声色。

它问她,是否丢了心。

小花微微皱起眉头,太子光风霁月,她崇敬他,仰慕他,可是她不明白为何心臟跳得这般快。

她总觉得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可是她抓不住,也看不懂。

看着她迷糊的神色,楚南瑾也未追问,另起了个话题:「若是能顺利到达徐州,我们就立刻赶往布政使司,我的近侍和巡查官吏都在那儿,只要我们与他们汇合,就彻底安全了。」

小花刚要唤他殿下,又想起太子纠正她的场景,到嘴边的敬称又吞了回去,道:「我看那些高官都是前呼后拥的,连我们县城里的县令,出门都是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哥哥是太子,身份尊贵,为何不带人保护你呢?」

「念兰是怪哥哥粗心,要是带了随从,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不,当然不是……」小花急急解释,「我,我只是好奇……」

「念兰可读过书?」

「不曾。」

楚南瑾唇角弯起笑意:「念兰的成语用得不错,不像是没读过书的姑娘。」

小花耳垂染上一抹粉色,窘迫地挠了挠鬓角,轻声道:「偷,偷学过……」

他们村里有个年近花甲秀才,乡试屡试不第,儿子经营的铺子却是生意红火,财源广进。儿子让他安享晚年,他却耐不住清閒,在村里开了个私塾,不收束修,只招收贫苦人家。

小花的弟弟赖殷就在这所私塾上过学。

那段日子,小花每日都要去给赖殷送饭,她总是会提前半个时辰去,躲在木窗外,听着屋内的朗朗读书声,听着秀才满口之乎者也,她抓获从窗缝透出来的学识,牢牢地刻在心里。

即使因此凉了饭,赖殷抱怨,爹娘训斥,小花也风雨不改,直到赖殷因偷睡懒觉顶撞秀才,屡教不改之下被秀才赶出了学堂,小花的求学之路戛然而止。

娘说,才学是男子和高门千金才需要的东西,她只须得烧一手好菜,洗得干净衣裳,做一个贤惠听话的媳妇。

可是她总是觉得,不该这样的。

第7章

船舱内只燃着一豆微弱的灯火,小花的声音很小,几乎消弭在炭火燃烧的滋声中。

楚南瑾温声问道:「想读书吗?」

小花微微犹豫了一瞬,随即轻轻颔首:「想的。」

「我宫中玉册浩如烟海,待回宫后,念兰只管去读。从徐州至京城大约需要月余,沿途路中,念兰若是有想知晓的,也可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小花眸中氤氲着水雾,仍带着睡梦初醒的迷糊,听见这一番话,拨云见月,两隻桃仁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不自信道:「……回宫?」

「自然。」

小花呼吸一滞,局促不安道:「宫里会有很多规矩吗?宫里的人……会不会讨厌我?」

她曾偷偷看过娘珍藏的戏摺子,有一卷的主角儿就是王公贵女,贵女们住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数不清的繁衣锦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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