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就算再怎么掩盖,也遮不下那股子戾气和血腥,杀人的手,和慈悲向佛的心,总归是对向殊途。
作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储君,楚南瑾需得心怀天下,拥有普度众生的超脱,又得雄才远略,不至于这吃人吐骨的权利追逐中献祭。
手段柔和旁人嘲讽软弱,手段强硬旁人叱骂狠辣。
真是令人厌烦。
他这柄剑,已经很久没饮过血了。
浓稠的血色如同瑰丽的斑光,无孔不入地沿着石缝渗入,来不及反应的常守错愕不已,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如雪宝剑畅饮涸血,在太子脚下洇开一团血斑。
楚南瑾擦拭宝剑,一连串的动作优雅利落,眼底仍是化不开的温和春光,抿着悲天悯人的儒雅笑容,静立许久。
「不过砍了一双手,别让人就这么死了。」
常守心有余悸,「属下稍时安排,只是殿下,属下动手即可,何必污了您的手……」
楚南瑾将宝剑挂回剑架,扑了扑身上的灰尘,道:「关于北蒙国图腾,务必要从他们口中撬出线索。吩咐人准备浴桶,熏香加得重些,定要将孤这身血气去掉。」
前后话语跳脱太大,常守一时愣神,反应过来,忙道:「是……」
不由怀念起江公公那厮,现下还卧伤在床,他一个诸率统领,竟整日里忙于些琐碎小事。
——
楚南瑾离开的这段时间,姜念兰乖巧地捧着书册温书。
哥哥说,没过多久,她要出席一个十分重要的宴会,面对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表现不好,旁人都会在暗地里笑她。
她脸皮可薄,害怕被人嘲笑,连累哥哥和父皇被耻笑,她也会愧疚许久,所以她勤勉温书,认真听老师授课,为的就是不给他们丢面。
可她就是脑子笨,老师白日里教过的知识,晚上她就忘了大半。
姜念兰沮丧地扯着头髮,编成一股不甚美观的辫子,又拆开重编,以缓她心中无处发泄的躁意。
哥哥和祭酒讲话文绉绉的,很是厉害,她想学到这个程度,就不会遭人耻笑了,可有头有腿的文字分明是熟悉的形状,她就是不会念。
学不会成语,她永远就是个只会讲大白话的笨娘子。
再一次捧起书册,精神被折磨到濒临崩溃边缘时,楚南瑾风尘仆仆地归来。
一落座,便将她抱在了怀里,「念兰真乖,果真在认真温书。」
第39章
姜念兰在他襟前嗅了嗅, 哥哥身上除了往日清幽的沉香,还多了一味浓厚的药香。
「哥哥又去沐浴了吗?」
楚南瑾轻描淡写地揭过,「嗯, 处理了一桩事,回来时下了场雪,怕将湿气传染给你, 就去泡了个热浴。」
姜念兰拱啊拱, 「怎么不叫我呀?」
楚南瑾微敛眉目, 淡笑不语, 接过姜念兰方才温习的书册,指端在页纸上划过几寸,「老师布置的作业,念兰怎么一字未动, 还有哪些不懂的,哥哥教你。」
他的下颔抵住她的肩头,馥郁的沐香清新舒然, 姜念兰头倚在他的胸膛,被他劲道的双臂环住腰肢,满鼻都是他身上的香味。
楚南瑾摁在她的髂骨上,蹙眉说道:「吃得也不少, 怎么还是这般瘦。」
暮色将帐幔拉扯得朦胧迷离, 姜念兰斜眼过昏黄的烛火, 望见哥哥搭在书简上的玉手,修长又好看, 衬得那枯燥冰冷的书册格外柔和。
一颗心扑腾得老快, 快到要跃出胸腔,她不懂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只觉得哥哥另一隻搭在她腰肢上的手若有似无地游移时,身上满是酥骨的痒意,她微张红唇,吐出来的声音娇媚诱人。
「哥哥……我想……」
楚南瑾唇角带笑,「念兰想什么?」
姜念兰说不出来,想起之前沐浴时、凹姿势让哥哥作画时,他的神色会变得莫名起来,像有着神秘引力的黑洞,诱着她茫然而又义无反顾地往前,带来的陌生欢愉让她莫名依恋,以至于哥哥只是将手搭上腰肢,她浑身就像软了骨头似的酥麻。
她说不出来,楚南瑾便像没听见似的,正色说道:「虽然白日里哥哥帮你做弊,应付了老师,可不代表不懂的知识就这么揭过了,我们便从你课上答不出来的考题开始温习吧。」
姜念兰水眸汪汪,低头望了眼书册,小声「嗯」了下。
楚南瑾指过书册上的成语,让姜念兰答,她答不出,他也没说什么,只道:「此四字念做『手不释卷』,念兰可知何为手不释卷?」
姜念兰摇了摇头。
「便是沉迷古书典籍,常常陷入其中,其用功好学的境地如入无人之境,对浩瀚玉册爱不释手,茶饭不思。」
本是解释一个成语的含义,哥哥却又多用了好几个成语,姜念兰迷迷糊糊地仰起眸子,「哥哥,我听不懂……」
楚南瑾佯装为难道:「哥哥解释得如此浅显,念兰怎还听不懂呢?」
姜念兰羞愧地低下了头。
楚南瑾便是一副颇有耐心的好兄长模样,温声道:「无妨,哥哥还有一套学习秘籍,学成很快,这法子只教给念兰。」
姜念兰眼睛一亮,「真的呀?哥哥快教教我。」
楚南瑾含笑的眸子一寸寸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