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守知道太子口中的「她」是公主,可他一个尚未成亲的武将,五大三粗,哪里懂得这般复杂的事情,问他还不如去问江公公。
常守故作认真思考了一番,道:「属下以为,可能会。」
凉飕飕的视线瞥了过来,常守打了个哆嗦,正想改口,就见太子自嘲一笑,说:「孤真是庸人自扰,竟为这点小事烦忧,怨恨与否,与孤有何干係。徐州府那边可有新的消息过来?」
常守忍不住腹诽,若真不在乎,太子何必在这痴坐一下午,不敢流露出来,恭敬道:「按察使说,当地耗费巨大物资速建了座桥樑,他们已逃脱险境,大概能在新岁宴之前赶回来。」
楚南瑾神色暗了暗,「按察使手上有几个官吏贪墨的证据,都是太后的党羽,此次大雪封山,恐怕也有太后的手笔,想借着这个机会销毁证据,杀人灭口,料定他们不敢将贪酒被困的事禀于圣上,天衣无缝的计划。」
「可惜,又打错了算盘,王治延和按察使的同袍之谊,可不是她施以小计便能击垮的。」
太子处处算计到位,常守在侧旁听,都觉得胆战心惊。
停顿少顷,楚南瑾又将视线望向一处,道了句,「孤的皇妹,也该醒了。」
第46章
姜念兰睡了趟昏沉觉, 醒来时头疼欲裂,袭人的凉风拂面,将阵痛稍缓了下去。
她侧过头, 半敞窗牖探入枯枝,雪霰纷扬,好似下了一场杏花雨。琼雪落地迅速化为水团, 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她的脑海中, 好像也有很多东西消失了。
将郁结的情绪压下, 姜念兰翻身下榻, 正要去窗口透气,何娘子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沓书简。
姜念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怯怯而无措, 可当何娘子走近时,她却发现她并不害怕,反而有种莫名的心定, 于是大着胆子好奇打量。
何娘子任由她视线巡游,将那沓书简置于榻前小案,笑容和蔼道:「外界都叫我大梵女,公主叫我何娘子即可。」
姜念兰知道这位大梵女, 本事很强, 是父皇的上卿, 父皇让她来行宫,也是为了找这位大梵女治病的。
她本以为大梵女是个不食人间烟火气、端方慈悲的女子, 却不想她雍容美丽, 看起来极易亲近。
何娘子亲昵地拂开她鬓边的髮丝,「这几日委屈公主跟我同住在这小屋, 跟我学习礼制教条。」
「……礼制教条?是我在国子监念书时,老师教的那些吗?」姜念兰微微一愣,「我太笨了,会气到何娘子,还是让哥哥来教我吧。」
「哦?太子殿下是如何教您的?」
姜念兰正要脱口而出,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些画面,话卡在嘴边,良久,干巴巴道:「哥哥很有耐心,一次次教我,从来不嫌弃我笨。」
何娘子笑笑,「我在江平郡时,手底下有十几余名弟子,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没读过书,我从不觉得他们笨,虽说严师出高徒,但矫枉过正,未免伤了学生的自尊。」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念兰也没法驳回,便跟着何娘子坐了下来。
跟着学了一刻钟,却发现何娘子教授的都是祭酒没讲过的东西。
她忍不住驳道:「为何男女之间不得过于亲密,不得同寝同榻,我分明……」
她张着唇,却半天也吐不出来一句话。
何娘子笑眯眯地侧眼问她,「公主分明如何?」
姜念兰讷讷道:「我不记得了。」
「公主年纪尚轻,现在不懂,以后总会懂,所以我才要教导公主,莫要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
见她理解得并不通透,满眼茫然,何娘子继续道:「我随手给公主举个例,您和太子殿下兄妹感情深厚,是可以比旁的男子更亲近些,但也得止步于礼法前,这世间的流言蜚语总是指向女子,男子却能置身事外。皇上将来会给您觅得一个好夫郎,您只有和夫郎,方可破这则礼法。」
姜念兰一知半解,眼帘耷拉又抬起,何娘子点到为止,任她自个儿去琢磨。
一下午的时间便如流水般划过,何娘子的教学方式温和,姜念兰听得舒服,只是几个不敢苟同的观点憋在心底,并不託出。
夕阳西斜,姜念兰时不时地往窗外看一眼,似乎在找什么,何娘子看出她的分神,合上书页,道:「太子殿下现下不在行宫。」
姜念兰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失望下来,问道:「哥哥去哪儿了?」
「太子殿下晌午来过,但那时公主还未醒,太子便去了城南太安庙,为公主求平安符,天色已晚,即便太子赶回来了,你们二人也不能见面。」
「为什么呀?」
她总记得,从前的她似乎不分昼夜,只要想见哥哥,就能立刻见到。
何娘子扣着书简,「方才我才讲过这段,公主这么快就忘记了?」
肩膀耷下来,小娘子的精神气都比方才萎靡了许多。
吃过晚饭后,何娘子让下人提了浴桶进来,姜念兰泡在热乎的水里,浑身筋骨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虚空感,雪花般残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却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沐过浴后,何娘子往香炉中添了新的熏香,淡雅而不刺鼻,吹灭几盏烛灯,说道:「这是我为公主特製的熏香,能在梦中留有意识,公主底子差,要想在短时间内识文断字,此香能助公主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