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臣瑟瑟发抖,恍然又回到了去岁那日,见证昭成帝血洗朝堂,疯魔狠辣的模样。
好好一个新岁宴,却血流成河。
安平王妃素日仗着有太后撑腰,为虎作伥,好不威风,今日涉入其中,亲眼所见昭成帝的狠戾,终于知晓害怕起来,跪在太后膝下痛哭不止。
「姨母,您救救我,救救我啊……」
「蠢货!」太后掐紧鸡翅木桌案,气得胸腔震动,失望而又愤怒地瞪着她,「哀家埋了林榕这手好棋,你却自以为是,私下安排她行动!如今哀家是保不住你了,皇上只是褫夺你诰命夫人的名号,能保住这条性命,已是哀家拉下老脸,在皇上面前千求万求的了。」
安平王妃哀嚎,「可是皇上竟要替我的夫君休了我!亡夫九泉之下怎能安息!」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趿膝往前两步,「姨母,都是因为那个贱女人,妹妹死不瞑目,如今她的女儿又来害我,姨母,母亲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了!」
太后瞳孔一震,似一下苍老了十岁,所有的怒气和责备在她这一席话中烟消云散。
她回想起豆蔻年华,她和妹妹满怀憧憬地待字闺中,相互约定,今后不管对方诞下的是男是女,都要一视同仁,同对待亲骨肉一般好。
后来,妹妹为了护她,纤弱的身子倒在她面前,渐渐断了气。
妹妹留下的这双女儿,她是千宠万护,待她们甚至好过亲骨肉。
百般算计地将妹妹的小女儿送入宫,封为贤妃,本以为从此锦衣玉食,安享荣华富贵。
却是亲手被她送入了葬命的坟场。
贤妃下葬那日,太后肝肠寸断,紧握着安平王妃的手,誓要护她终生。
可惜她聪明一世,能在后宫的明枪暗箭中杀出重围,却教养不好妹妹的女儿。
「你且先听圣旨,去与青灯古佛相伴,过阵子……哀家会想法子,将秦爻送来。」
第58章
宾客被囿于南北两苑一天一夜,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方才被准允离宫。
一场平地风波,遭致热闹喜庆的新岁宴成了血光之灾, 本是重头戏的晚宴被推迟到春时,臣子们心惊胆战,仿佛劫后余生, 对那隻谋过一面的永乐公主更是心生忌惮。
楚南瑾因临时起意, 未涉入这场风波, 成了宫中最閒暇之人, 江公公贴身伺候,是肉眼可见太子的愉悦,却十分摸不着头脑。
太子素日不是与那永乐公主感情甚笃,对其关怀备至, 公主昏睡未醒,太子眉间怎不见一丝忧色,反而春风得意?
楚南瑾往日的笑意总带着几分凉薄, 今日却尽了眼底,研笔墨、画山水,颇有閒情雅致。
江公公在门外对常守挤眉弄眼,想让他探听太子可是开了桃花, 常守自是不愿去趟这个浑水, 安稳站定, 不动如山。
直到圣令召见移步御书房,楚南瑾方才敛下唇角餍足。
御书房除了太子楚南瑾, 还有身兼按察使的左都御史杜鸿, 及随行的骨干官员。
杜鸿将这几日整理归纳的卷宗呈递御前,有关官吏贪墨、勾结外邦的证据一一罗列在上, 和楚南瑾先前誉抄的述职文书摆在一起,方便御上查阅。
昭成帝眉目揪成一团,怒道:「害群之马!州府雪患不止,这些人却中饱私囊,将拨下的赈灾款项层层剋扣,黎民百姓水深火热,他们倒是朱门酒肉臭,不问路边冻死骨!」
「边关将士浴血奋战,他们却为了一己私慾,与外邦结营,倒卖军械敛财,此不忠不义、大奸大恶的行径,不将其头颅悬挂市井街头,怎对得起荫庇他们的列祖列宗!」
昭成帝当年遭受大皇子追杀,与太后流落异乡,见过世间百态,最是痛恨头顶乌纱帽,却背信弃义的贪官污吏,立心四海昇平。如今他稳坐御上,治下却出了这般胆大包天的乱臣贼子,怎不大动肝火,深恶痛绝。
当即召来几名肱骨之臣,协同商讨拨乱反正事宜,直至夜幕笼罩,方才停歇片刻。
杜鸿说干了舌头,没来得及喝一口热茶,思忖几瞬,斗胆道:「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臣回京那日,对陛下所求?」
徐州府害灾,雪崩封山,一众人被困山庄,却不料庄中暗藏了数几的刺客,直取杜鸿性命。杜鸿本以为要命丧于此,却多次在游走刀尖之时,被他以为此生水火不容的旧友救下。
两人是互为白身时的共窗,潜心苦读,共伴考取功名,却在入京为官后渐行渐远。
杜鸿拥立太子,王治延却成了太后的人,拥立逸王,两人初时还能相约煮酒烹茶,不问朝政,时日长了,矛盾初显,最终分道扬镳,闹得还不怎么好看。
却在此次危机中,王治延多次挺身相互,逢凶化吉。
他方才知晓,原来王治延听闻他在徐州府,立刻赶来,不是为了找茬,而是为了救他的命。
走出山庄后,王治延又亲手将一众官吏贪墨结营外邦的铁证送到了他手里。
「我知你心怀天下苍生,也知从前属实对不住你,这份卷宗权当我对你的补偿,希望你今后官运亨通,运旺时盛。」
杜鸿从不是好功喜功之人,既然这份功劳是旁人的,他亦不会私自吞取。
得到想要的结果,杜鸿满是沧桑的眼角染了笑意,叩拜谢恩,与诸臣退出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