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听到破窗之声, 楚南瑾缓缓回过身,目光如钩地望向闯入的二人。
臂上的绣纹冷光森然,像潜伏黑夜阴冷的毒蛇, 击开层层浪潮,覆来千钧压迫,在看到姜念兰的一刻, 眉眼稍有缓和, 慢条斯理地擦去手背沾上的血渍。
「念兰, 过来。」
父皇倒在銮座, 生死不明,姜念兰整个人僵成了一座石像,她迫切地想知晓父皇的情况,便迈开步子, 想走到父皇身边去,秦爻及时拉住了她。
「若太子谋反,你过去便是危险。」
姜念兰向楚南瑾投去目光, 嘴唇翁动,「皇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南瑾皱了下眉头,紧盯着秦爻握住姜念兰的那隻手, 冷然道:「放开她。」
秦爻用伪装的声音回道:「太子殿下, 你是皇上钦定的储君, 皇上对你更有知遇之恩,你何必让自己背上弒君的罪名, 为千夫所指?」
「孤的所作所为, 你有何资格指摘?将你的脏手,从孤的皇妹身上挪开!」
秦爻没动。一双如鹰般坚毅刚勇的眼, 对上一双蛰兽般鸷冷危险的眸,心下一惊,他从未见过高风亮节的太子,会露出这副煞人的神情。
双臂被铁钳似的手围截住,姜念兰无法前进,刀子割肉般抽搐地耸肩,不多时便泪如雨下,双眼肿红得像被红铁烙了般。
「皇兄,你跟我说过,逸王不成气候,这皇位迟早是你的,我不相信你会弒君,一定是刺客,是刺客刺杀父皇对不对?你是赶来救父皇的,太医正在路上,在路上对不对?父皇会有救的,父皇会醒过来的对不对?」
她一连发问的「对不对」,让楚南瑾心尖抽痛,生出不敢与她对视的无力感,只有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不看见她那张惹人心疼的脸,心头的抽搐方会停歇片刻。
「念兰,陛下已经没了气息。」
「不!」
姜念兰紧咬住下唇,浓血的铁锈味在口腔漫开,是她最为不喜的味道,她也最怕疼,却不顾一切地想衝到父皇身边,如往常一样躺在父皇怀里撒娇,听父皇沉声唤她永乐,宠溺地跟她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一瞬爆发出来巨大气力,好像不要这双手般拼命挣开束缚,秦爻只能点了她的穴道。
兵卫从两侧围了过来,陈晔为首,看到秦爻的一刻,愣了下神,莫名的熟悉感。
「将刺客逮住,务必不能伤到公主。」
「是!」
姜念兰早已哭成泪人,全身无力瘫软,任人摆布,秦爻一人脱身尚且困难,若带着她一起,更是难如登天。从黑布包裹的剑鞘中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将姜念兰护在身后。
他武功高深,但到底寡不敌众,体力飞速消耗,不可恋战。
在与陈晔交锋时,秦爻故意露了一手破绽。
熟悉的剑花令陈晔招式缓了一拍,浑身紧绷地望向裹在黑衣中的刺客,两相对视,坚毅的眉眼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一位故人,不由分了心。
仅此一剎,烟雾炸开,众人捂住口鼻向后一撤。
「不好!」
果不其然,待烟雾散去,原地早已没了秦爻的身影。
「殿下,卑职这就让属下封锁城门,继续追捕!」
楚南瑾没有说话。
敞开的窗牖扑进兰花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似要将这香气刻进骨子里,猎猎飒动的蟒纹衣摆,却显出孤独、寂寥,和一丝不为人知的心碎。
……
甩开紧追不舍的锦衣卫后,秦爻从密道逃出皇宫,粗大茂密的桐树后,静静停着一辆马车,一记鞭响,马车扬长而去,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深夜万籁俱寂,坐落在山顶上的寺庙却袅袅上升着烟雾,秦爻瞧见这缕轻烟,脚步加快了几许,眉宇罕见地蹙成一揪。
落在轻烟来源的大院中,秦爻让姜念兰枕着院中的古树坐下,而后大步迈了过去,推开那扇吱嘎摇晃的木门。
「咳咳……」
飘渺的雾气恍若到了仙境,灰头土脸的女人蹲在灶台前,用一把小扇子扇着柴火,被呛得完全睁不开眼。
秦爻几步上前,扑灭了熊熊烧燃的柴火,将女人带出厨房。
「王妃,卑职不过离开几个时辰,您怎么将这儿弄成这副模样?」
安平王妃语气委屈道:「我肚子饿了,就想把灶上的饭菜热一热吃,谁知生火这般复杂,差点呛死我了!」
秦爻递了张巾帕上去,「您将脸上擦一擦吧。」
擦脸的功夫,安平王妃瞥见树下的窈窕身形,方知秦爻竟带回了一名女子,警觉道:「那是何人?」
「这……」秦爻不知从何解释,王妃对永乐公主敌意颇深,他又是个大男人,完全不知如何缓解女子之间的关係。
而安平王妃不等他回答,就窥见了树下女子的真容,阴阳怪气道:「原来是皇上最宠爱的永乐公主啊!」
秦爻和她讲述宫中发生的事,安平王妃惊讶地张了下嘴,闪过怨恨、嘲讽、不甘的神色,最后尽数化为幸灾乐祸。
「皇上糊涂,非要将储君之位让给一个外姓人,却不关照他有血脉之连的尤儿,这下算是引狼入室,自食其果了吧!」
秦爻敬她,听到她这一番话,却还是忍不住拧眉斥道:「王妃此言置身事外,毫不担忧仍置身皇宫的太后,太后娘娘见到卑职的第一眼,首先问的便是王妃您的近况,娘娘疼您护了您一世,痛失爱子,您却丝毫不考虑她此刻的情绪,甚至对皇上出言不逊,『孝义』二字,丁点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