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姜尤就疯了。
这些事都是姜念兰从旁人的隻言片语里听来的,回宫后,她便又成了尊贵无双的公主,每日好鱼好肉地伺候着,腰身圆润了一圈。
战乱平復,空缺的官职要有新的人替补,为防止裴斯鸣的案例再次重演,每个身居要位的官员被全面盘查,每日睡不到一个时辰的昭成帝终于有空閒来陪她,姜念兰两眶泪盈盈,一声又一声地唤着父皇,窝在他怀里撒娇,心里却不知为何空落落的。
不知为何,从回来那日,她就再也没见过楚南瑾,兴许是幽州遗留的事务太过繁忙的缘故,让他抽不开身,但如今父皇都空下来了,算算日子竟也有月余之久。
直到这天,她收到了何娘子寄来的书信。
第94章
宫檐的最后一抹余晖淡去, 皎洁的月光漫无边际地披来,姜念兰仍无半分倦意,目光清明地倚着窗棂举目远眺。
昭成帝进来时特意叫停了欲通报的宫女, 他近来面色恢復了许多,又是那高居庙堂、运筹帷幄的君主姿态,好似身体已经恢復入病前的状态。
姜念兰觉得神奇, 但又怕父皇只是迴光返照, 怕提起晦气, 从不敢问他的病情。见父皇来了, 又像从前一样支起下颔,听他侃侃谈起朝廷政事,做一个安静乖巧的倾听者。
「因孟世子和太后的约定,朕并未严厉处置国公府, 只是将他们下放到边陲小镇,家财充入国库,今生不得入京, 你与他的婚事也当作废。但孟世子痴情不改,提出想见你最后一面,念兰愿意么?」
姜念兰摇了摇头:「不了,就当那场婚事从未存在过。」
昭成帝尊重她的意见, 也不劝说, 继续说道:「国公府是百年世家, 却和朝堂上的大部分老臣一样,一门迂腐古板, 认为一脉相承才不算毁了江山基业。但就逸王那个模样, 朕再清楚不过,若将这江山交付他手, 怕是不出十年便会改朝换代,朕始终认为,传位应当传贤在朕的角度上,楚南瑾确是个为君的不二人选。」
昭成帝并非一面之词,平復幽州之乱、化解宫变之围,每一项每一环都妥善至极地处理,不给余孽留一丝退路,如今京城太平,北蒙国派使臣求和,一切都向着更好的方向进展。纵然不想承认,在知晓那些过往后,楚南瑾确实是比孟景茂更值得託付之人。
不知是父皇有意提起,还是顺着话头无意至此,姜念兰听到那个名字,心还是不可抑制地缓慢跳动了一拍,她掩下眉眼,怕被父皇察觉出自己的异样。
但昭成帝仿佛看穿了她,无声地嘆了口气,抬起女儿懦弱低着的头,郑重道:「这是你们有情人之间的事,父皇不想掺合,只想你能寻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父皇本想等你主动来问,但一直等不到你开口,便有意提起这茬。永乐不想知晓楚南瑾的下落?」
姜念兰顿了一下,僵硬道:「……女儿为何要关心这些?」
「永乐是朕和惠娘的女儿,身上这股子拧巴劲,倒是有朕的模子。从前我与惠娘多有缠绊,失去她之后,朕无比后悔当初口不对心,与她的回忆更多是在争执、冷战,若当初能少些少年意气,与她走过更多风光,或许会是另一番结局。父皇走了许多错路,便不想再让你走,只希望我的女儿能够遵从本心,莫再步父皇的后尘。」
「父皇的意思是,皇兄他……」
姜念兰意识到什么,屏住呼吸,不敢错过昭成帝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昭成帝点了点头,「太子生来体质特殊,拥有能让其百毒不侵的『芜阴血』,其血亦可用来解膏肓之疾,但解法铤而走险,九死一生。永乐当初身中『三步痴』的母蛊,就是用太子的血攻克的。父皇病入骨髓,比你当时的情况更凶险,太子却主动提出用芜阴血换血的法子,救了父皇的性命。」
也因此他而今看起来气势昂扬,毫无病态,是因为缠身的旧疾已然解决,但寥寥几句,不知楚南瑾在这之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姜念兰终于明白,楚南瑾那日说的「会给一个满意的结果」究竟是何意。
她怨恨他的欺骗,亦难以释怀曾经的逾矩,所以他便用他的性命做赌注,来赌她会怜他,给两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她知晓即便她仍耿耿于怀,他也不会轻易放走她,可她没想到,他竟会为她做到此般地步。
一想到这个世上可能再无他这个人,她就再也没法硬起心肠,没法再欺骗自己对他的感情。
事已至此,姜念兰也不再矫情,急切地问:「那皇兄现在何处?他情况可还安好?」
「太子的去处,何娘子在信里不是有所说明?」
何娘子邀她去江平郡一聚,姜念兰以为是封家信,就没继续往下看。她猛然想起什么,连忙将那封信又找了出来,一字一句认真地往下读。
「太子在茸燕山遭猛虎所创,身受重伤,本要在灵泉泡足九九八十一天,方可痊癒,但听闻公主婚事,太子急不可耐地返京,导致疗程中断,岌岌可危。此次为陛下大沥血,更是旧疾未愈,新疾倾覆,自半月前赴江平郡休养,至今未醒。日日唇若冬霜,躯寒如凌,迷蒙中常呢喃公主名讳,清醒少有,日渐虚弱,遂望公主儘早赶来,莫憾阴阳两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