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弄的?让本王看看。」萧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照缓了缓心绪,从崔如镜怀里退开。
崔如镜行礼如仪,叶照却僵着身子没有动弹。
萧晏转道她身前。
饶是一路过来,已经听了廖掌事回禀,说她血染了大半片袖子,榻褥都浸红了,然真看到眼面前人,萧晏还是倒抽了口凉气。
叶照面色青白灰败,额上薄汗未干。
这厢被他提了声响一问,抬起的眉眼便恍惚又战栗。
萧晏想起上辈子,也是她初入府邸不久,他带她去沁园游玩。遭遇刺客,她为护他,情急之中只得以身挡剑。
那一剑,捅在她背脊,差半寸便是贯穿伤。
「阿照!」她跌在他怀里,他提声唤她。
她颤了颤,眉眼虚阖。
便是此刻这番模样。
装的。
前后两辈子,刺客是提前安排的,手心是自己划破的。
萧晏在闻廖掌事回禀后,便知她已经顺势踩梯备好了一切。
可是,受的伤是真的,留的血也是真的。
历过前世那样的情浓情灭,今生再见,萧晏还是不可抑制地放柔了话语,「疼吗?」
他帮她解开纱布,低声道,「莫怕,让苏神医看一看伤,别划到筋脉了。」
「嗯。」叶照强忍在眼眶中的泪珠子接连落下。
萧晏手背沾了她的泪水,皮下青筋抽动。珠泪破碎,似一朵花、跌落。
男人认命地低嘆一声。
换后院其他几个,他估摸已经扔给林方白,挫骨扬灰了。
挫骨扬灰。
上辈子,在知晓她身份后,他想了又想。
想到最后,「挫骨扬灰」成了「不许再出现在本王面前」。
「妾身愚笨,原不想惊扰殿下的。一点小伤,用了晨起殿下的药,本已无碍。却不想补眠之中,才惊觉疼痛,醒来已是皮肉翻卷,鲜血直流……」
「殿下,妾身、妾身的手是不是废了?」
叶照抽抽搭搭开口。
萧晏迷迷糊糊听着。
剩苏合,闻其语,观其伤,眼睛瞪大一圈。
一时竟分不清这二位,哪个下手更狠,那个演技更好。
这是一刀垂直切入,且锋刃在血肉中停顿后再施力往深处划了半寸。
整个过程便如她给萧晏剃面,萧晏骤然起身,她为防伤到他,千钧一髮之际,受刀面撞向自己。慌忙中隐忍不发,刀刃又勾了部分皮肉。
要不是萧晏告知,苏合是无论如何都不信这是自个特意划的。
这种划伤,简直能疼死人。
那廖掌事还说她自己在伤口倒了整一瓶红爻粉。
苏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再看一眼面前这厢柔弱的如落雨飘花的姑娘,后背更冷了。
「如何?可伤到筋脉?」萧晏问。
「还好,就差一点。」苏合道。
「所以,到底是怎么受的伤?」得了苏合的定心丸,萧晏重拾了清明,话便又开始带着压迫。
细听,自然也能听出旁的意思。
这是在给叶照递梯子。
叶照咬了半晌唇口,却没顺势上去,只哀哀低吟,「妾身愚笨!」
萧晏望了她几瞬,揉了揉她脑袋,轻声道,「是本王的不是。剃面那会不该乱动。廖掌事说,你为掩伤势,袖口都抓破了,以后别再这样了。」
「大抵刀太利,妾身一开始当真未觉得痛。」叶照这厢踩上梯来,低眉道,「殿下还特意观妾身的手,那切痕当是被刀柄挡了,片刻间血也不曾流出……后来在外头熨衣裳……」
叶照的头低得更下了,半晌才道,「妾身怕殿下、怕殿下……」
「怕本王什么?」萧晏寻着她眸光。
「妾身怕殿下嫌妾愚笨,大早上的便见血光,以后不再要妾身侍奉……」
美人抬眸,比垂首更委屈。
春光潋滟,泪如清明雨,碧水映梨花。
仅此一句,萧晏一双桃花眼映出伊人倩影 ,笑意爬上眼角。
是个人都能看出受用无比。
「有苏先生在,不会有事的。」
苏先生?
自相识都不曾得到他如此尊称。
苏合嘴角抽了抽,已经彻底辨不清这人是在佳人面前装君子,还是尚在继续搭台唱戏。
时值医官送药进来,苏合接过话头,「殿下所言不虚,这药一半外敷,一半内服,用上三日,孺人便大安了。只是外伤还需慢慢养。」
叶照伤的是右手,左手持勺不太自然。
「姑娘,奴婢来。」崔如镜上来接过碗盏,对上叶照目光。
「本王来。」萧晏抽过玉匙,给叶照餵药。
崔如镜的那一眼,叶照心领神会。
待用完药,萧晏餵她蜜饯时,她亦拣了颗餵他。
叶照换了副大方知礼的模样,轻声道,「殿下,妾身如今这样,侍奉您必然不甚利索,可否容妾身搬回自个的屋子。若殿下不弃,待妾身的手……」
「是本王的清辉台不能养伤吗?」萧晏又拣了颗蜜饯塞入叶照嘴里。
「自然不是——」叶照抿着蜜饯,咽下,「妾身是怕殿下没有人侍奉,若让贤妃娘娘知道了,定是要担心的。」
「这么懂事?」萧晏笑道,「本王前二十年也不曾纳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