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先去灵堂祭拜,没有招待来哭悼的客人,也没有理会短短几天头髮白了一半的父亲。
他先去吃了一碗饭,随后去洗了一个澡,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裳,恢復了一点人样,才走到母亲的灵堂。
他没有哭,默默把月牙儿的从前睡觉抱着的一隻玩偶放进了母亲的棺椁。
关于自己,他没有为母亲留下什么。
但是只有他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的一部分,美好的那部分,也放进了母亲的棺椁里,被永远封存在黑暗的地下。
他变了个人。
如果说月牙儿丢了让他变得沉默寡言,那么母亲离去则带走了他身上仅剩的精气神。
周修福和周修瑞都看到了他的变化。
但是周修福已经在妻子的墓前发誓,一定要找到女儿。
比起这个还在身边的儿子,他更担心不知身在何处的女儿,只好拜託周修瑞多照顾他。
周修瑞特意休假几天陪他出国散心。
曹辰就出现在这个关口。
对于周流光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点,命运总会指引人在失去什么的时候再遇到什么,曹辰出现,就像大雨落下,忽然有人撑伞来到你身边。
第一次见面是在佛罗伦斯。
记得很清楚,是在T1轻轨uccello到batoni这一段路,在靠门的位置,就当门要关上的那一刻,有一个中国女生的包忽然被人抢走。
周流光当时就在门口,他第一反应就是追上去。
恰好在门关上的最后一秒,车上也有人冲了出来,他们几乎是同时追上了小偷,又一起把小偷摁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前后甚至很可能都不到一分钟。
小偷是个吉普赛人,高高瘦瘦,长相和肤色介于印欧之间。
而与他一同制服小偷的男人,竟然是亚洲人,狐狸眼,高鼻樑,人比他矮也比他瘦,但是比他还有劲儿,抓到小偷,直接两巴掌扇了过去,骂道:「你他妈找死?」
后来警察来带走了小偷,被抢的女生也匆匆赶到。
几个人一照面,才发现原来这人和女生认识,不难猜,这两个人就是曹辰和黄芷宁。
然而当晚他们没有交换联繫方式。
周流光先走的,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夜,他独自出来转悠,抓了个小偷,勉强算发泄。
第二天,他和周修瑞去米兰,在papa francesco吃饭的时候,又和他们遇见。
曹辰主动和周流光打了个招呼:「帅哥,缘分吶。」
他一笑,还有虎牙。
周流光淡淡看他一眼,没笑,也没接话,接着吃自己的饭。
曹辰热脸贴了冷屁股,也没再套近乎。
当时还以为,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插曲,这个人如果不刻意回忆,都不会再想起来。
谁知再见面就在半个月之后。
那会儿刚开学不久,周流光因为帮了个被霸凌的同学,而惹了当时学校里最不好惹的几个恶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群男生截了。
而曹辰,半路出现,站在了他那一边,和那群男生厮打在一起。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两个人少数对多数,被打得亲妈都不认识。
然后两个伤痕累累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被踩脏的书包,互相搀扶,一瘸一拐的去路边药店买了药。
买了药,看着对方身上的伤,感受着自己身上的疼,都觉得窝火,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连家都不想回,直接找了个烧烤摊靠吃喝发泄。
曹辰没问那帮人为什么截你。
正如周流光都没问曹辰的名字。
他们俩作为「熟悉」的陌生人,竟然出奇的盘算同一件事——该怎么把这帮人教训一遍。
和那帮人约架那天,周流光提前报了警。
而曹辰则带了一帮人,全是社会上的,手里都有傢伙,周流光刚开始以为那些人只是曹辰花钱雇的,可当曹辰把对方为首的那个人死死摁在底下一拳又一拳的打到鲜血直飈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人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后来警察来了。
把所有人都抓走了。
在局子里待了好几个小时,曹辰家里人来了,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中年女人把曹辰接走。
这女人应该是曹辰他妈。
出了公安局,他妈开始给曹辰说话,模样挺严肃的。
两分钟后,曹辰和他妈吵了起来。
然后他妈给了曹辰一巴掌,没有再管他,上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曹辰站在原地,维持着脸被打偏的姿势,许久许久。
周流光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周流光。」
他愣了愣,一笑:「曹辰。」
周流光默默记下这个名字,问:「为什么帮我。」
曹辰的回答是:「我看你长得挺帅。」
周流光愣了愣笑了。
那是他在母亲死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们的友情就这么开始了。
故事再讲下去,未免太像流水帐。
所有的故事都是这样子发展:两个人因为一个契机认识,一起遭遇了坏事,再一起报了仇,然后从陌生变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