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繁甚至用心回想了那物件摆放的位置,好像是放在一个精緻小盒里, 置于书房中。当时主子还特意吩咐, 不让人擅动, 因此相繁稍一回想, 便记起来了。
相繁脚下微动,面朝门扉站立,只等主子发话,便立即奔回澜园。
枝头上的鸟雀又叽喳叫了几声, 里面却毫无动静。
相繁动作迟缓地回身站定, 又疑惑看向门扉。
不该啊。世子在书房读书办事, 一抬头便能看到那个装了姻缘符的方盒,没道理想不起来。
虞烟迈过了心里那道关卡,虽说没能一次成功,把东西取回来,但好歹开了口。
可她从未主动约他见面,下回相见不知何时,而且他忙于朝事,之后想不想的起来还两说呢。
虞烟为求稳妥,又小心翼翼道:「我这医馆里有位老人家,他制的伤药效用极好。上次给你的药,用着可好?可惜他今日不在,改日我再给你送一些过去。」
等上了门,再说要回姻缘符,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谢兰辞垂眼看她,自他身上流淌过的明灿日光,如数倾倒在她身前,虞烟说完话,便捧着杯盏小口饮茶,好像说这两句话很费神似的。
谢兰辞启唇道:「药效极好。用着与其他膏药不同。」
虞烟原本是随口扯了大旗,来遮掩真实目的,他语调淡漠,像兴致不高的样子,她就想起了前后邻居找陆爷爷讨药后的抱怨。
这药用起来有些刺痛,因体质不同,有人还说犹如针刺,若不是伤口好得快,几乎要怀疑这是害人的东西。
虞烟分外担忧,抬头看了眼他之前的伤处,虽有衣衫阻挡,她仍是能清晰判断出他当日伤在何处,长睫微动,轻声道:「会很疼吗?要是疼的厉害,我让他再改改方子。」
虞烟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看在眼里,谢兰辞瞧她一时又把「正事」抛在脑后,视线与她相触,颔了颔首:「是有些不适。」
虞烟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还真能帮上他。
又想他当日身受重伤,还为她挡了那色中饿鬼,不由觉得自己多日不曾关心于他,属实有点没有良心。
愧疚使然,虞烟又在心里翻拣了旧事,道:「你伤还没好全,即便有伤心之事,也不要一味借酒消愁,于恢復不利。」
顿了顿,续道,「去岁我见你的仆役下船取酒。没多久,你就弹错了曲子。可见饮酒过多,不是好事。」
谢兰辞:「你怎知是我弹错了?」
去岁,虞烟在家中又受责骂,心灰意冷,于镜湖游荡时忽降大雨,是他见得她分外狼狈,好心差人带她躲雨。
那位撑伞的仆役温和带笑,虞烟十分感激,在茶庄等候时,湖上烟雾缭绕,空蒙邈然,堪比仙境。琴音破空而来,直入心扉。
她扶窗看去,只能隐约看见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画舫。
这便是她这一年热衷练琴的缘由。
前些日子在镜湖相看,她在他的注视下抚琴,心中想的是一年前的动人琴音,竟忘了铭记于心的曲谱,奏出了那时听入耳中的一段乐声。
谢兰辞为乐师推崇备至,人人提起他当年奏曲的风采,都要赞上两句。
虞烟多次翻看乐谱,没道理会记错坊间流传的版本是何样。
虞烟眼中一片茫然:「没有错吗?」
谢兰辞似是忆起旧事,目光稍转,颔了颔首:「去年我奏的那一段,是一位长辈改过的。她如果知道你也喜欢,大约会很开心。」
躲雨时听得的乐声恍若仙乐,令人心生嚮往。
虞烟诚恳道:「没有人会不喜欢。」
低头看着手边的琴谱,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再刻苦一些。
再怎么说,他多少也是教过她的,她算是半个学生,名师不一定出高徒,但过分差劲就有辱师门了。
宫中设宴广邀闺秀,定然少不了献艺,才不能让虞翎吴月然看她笑话。
虞烟一门心思盘算着要如何头悬樑锥刺股地精进琴技,却突然听谢兰辞又开了口:「我记得当日你把东西交予我,说是能祛灾除厄。如今为何要将它要回去?」
虞烟背脊一僵,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怎么答。
他虽然是个好人,但这问题未免太为难她了。
虞烟心虚抬头,眸光澄澈,仰头看他:「我,我后来问了。庙里的师傅说能换个更好的。」
他也不想身边放着这个不清不楚的姻缘符吧。
她说须得换个更好的,一点没错。
「镇国府高僧佛法精妙,出自寺中的物件,没有不好的。你说的更好,指的是什么。」
虞烟头一次体会到他带来的压迫感。他以前审问嫌犯,底下的歹徒哪能受得了这个,定然溃不成军,统统招来。
而且,她真真切切回忆起从前被夫子追问,又答不上来的窘迫。
大约去求月老,让神仙亲自给他牵个不出差错的红线,才是好的。
她连月老庙的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怎么回答他。
说一个谎便要用一百个谎去圆。虞烟试着编了一下,就放弃了,半遮半掩透露了一点实情:「是我的错。你带在身边不方便。」
她扶着杯壁,细白指尖在稍显粗糙的杯盏上轻轻摩挲。
金光如缕,缠绵地交织在乌髮中,又如轻纱,覆在她的颈窝,无端透出一股温暖甜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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