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本来还想装傻充愣。
直到他往沙发上一瞥,脸色也登时难看起来,咬牙说:「你偷听我?」
沙发上是窃听的耳机。
他已经不是头一次见到这个东西了,年轻时候就没少跟廖燕婉吵架,廖燕婉总往他身上装定位和窃听的东西。
「不然呢?!」廖燕婉突然拔高了嗓音,带着尖锐的怒意,「不然我都不知道你背着我干了什么,谢向山,你居然有私生子?!」
她嘴唇都是颤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她跟谢向山青梅竹马,就算是商业联姻,她也以为谢向山跟其他人不一样。
她二十岁就跟谢向山结婚了,婚后两年生了谢遂,当时她那么年轻,有爱她的丈夫,她还在她父亲廖青池的戏班唱戏。
廖青池是国内着名的京剧大师,她当了几年台柱子,以为自己肯定是父亲的继承人。
仗着年轻身体好,她生完谢遂很快就又登台唱戏,什么都没影响到她。
都说她偏心谢遂,但这让她怎么不偏心?
谢遂是她在最年轻最美好的时候,跟爱人生下来,又亲手养大的孩子,她甚至都没怎么让保姆碰,每晚都自己哄这个孩子睡觉,谢向山也在旁边陪她,这个孩子哭了笑了,拍着手看她演出,在她眼前长成了一个少年,又渐渐再长大,直到最后个子都比她高,她只能抬起头望着他。
等她再怀谢照洲的时候,已经是十一年后,她年龄已经大了,怀孕浑身水肿,谢向山也不回家陪她,谢照洲出生时谢向山还跟她吵了一架,害得她发火不小心摔倒。
差点难产要了她的命。
但就算没死,她也不能再唱戏。
她忍不住怨恨谢照洲,她这辈子的不幸好像都是从生这个孩子开始的,身体垮掉了,人不再年轻,谢父也开始对她不耐烦。
当时谢父还在公司犯了错,被谢老爷子一怒之下赶到国外分公司。
这跟让他们放弃继承权有什么区别?
直到谢寒舟出生。
谢父老来得子,对她跟小儿子上心得很,她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几年,她什么都没有失去,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幸福的东西。
结果呢?
廖燕婉眼眶通红,她胸口剧烈起伏,眼泪汹涌地往下淌。
她怀谢遂的时候,谢向山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鬼混,还搞出个孩子,然后这个私生子在几十年后杀了她最疼爱的儿子,让她这辈子最在乎,最引以为豪的一切都成了笑话。
「谢向山!」廖燕婉死死盯着他,恨声道,「你拿什么赔我儿子?!」
她这辈子好像都沉浸在美梦中,现在这个梦却被她曾经最爱的人亲手打碎了,就连谢遂在她心中那个完美的幻影也出现了裂痕。
谢父慌了神,到底他理亏,他搂住廖燕婉的肩膀想安抚她,「你先冷静……」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廖燕婉挣扎开,泪流满面地怒道,「那个私生子是你的儿子,谢遂就不是吗?你连他死了都不在乎,你告诉我你还在乎什么?!」
其实谢遂出车祸的那个晚上,她见过谢遂,当时还起了争执。
她想让谢遂跟那个女人离婚,或者带着孩子搬到老宅住,她始终不能理解,他们本来是最亲近的母子,怎么谢遂结婚以后就跟她疏远了,甚至都不愿意让她给谢摇摇起名字。
简直荒谬。
谢摇摇的名字居然是谢照洲起的。
谢遂一开始很耐心地安抚她,直到她情绪越来越激动,开始怒骂谢照洲跟那个女人,谢遂突然低声嘆了口气。
「你嘆什么气?」廖燕婉抬手抹了把眼泪,不满地问。
谢遂神情里有种很深的悲哀,她至今想起那个眼神都觉得痛苦,谢遂对她说:「妈,其实我跟照洲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你也不爱我,你跟爸都只在乎你们自己。」
廖燕婉从来没跟谢遂动过手,她这辈子头一次扇了谢遂一巴掌。
然后深夜两三点,她突然接到警方的电话,警察告诉她,谢遂出了车祸,人是当场死亡的,她赶到医院,就只见到了谢遂的尸体。
她本来就有狂躁症,谢遂死了以后她的精神问题越来越严重了,甚至有些精神分裂。
她不敢睡觉,闭上眼睛就会想到那个晚上,想起这些年谢遂在她身旁的每个沉默的眼神,想起谢遂小时候问她,为什么不接二弟过来住,为什么弟弟不理他,是不喜欢他吗?
这种痛苦彻底将她淹没了,再怨恨自己,她会活不下去的。
她只能去怨恨身边的每个人,怨恨谢照洲,都是他们害死了谢遂。
要是那个晚上谢照洲跟谢老爷子开车出去,说不定就不会有人死了,要是谢遂没跟那个女人结婚,晚上没回家去见妻子跟孩子,直接开车去隔壁市,说不定也不会被货车撞到。
现在她才知道,竟然不是意外,就连她这么多年的怨恨都是笑话。
廖燕婉哭得歇斯底里,剧烈地咳嗽起来,连气都喘不匀。
「别哭了!」谢父满心烦躁,厉声呵斥她,「你先听我说!」
他也不想让谢遂死啊,但现在谢遂已经死了,难道不是他们这些活人更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