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皇帝弯眼一笑,许是酒意使然,倒颇有几分少年郎的风流。
「舅舅来了,朕等您好久了。」
说着,皇帝便摇摇晃晃地起身,将匍匐在他膝边的舞姬一把拂开 ,朝着殿中那道颀长身影缓缓走去。
殿内众人屏息凝神,眼见着皇帝一步步走近萧淮止,绯色袍角随之翻飞,及至最后几步距离时,皇帝忽地转身,熠亮目光移至玉姝身上,稍一顿足,只见他身形随之歪斜起来,抬袖指向玉姝的方位。
二人之间旋即只剩下方寸距离,他只需再稍微一倒,便能触及她的肩臂。
猝然间,玉姝瞳眸微顿,垂在袖中的手开始攥紧。
萧淮止冷目瞥过二人间隙,面色微沉,他默了一息,瞥过女郎脸上的惶然,浓眉微折,提步将她隔在身后,皇帝微红着脸,袖袍碰到了一块坚厚臂膀处。
萧淮止长袍浮动,掌心转动,反手将皇帝的臂膀箍住,皇帝脸色猛地微变。
朝臣眼中只得见萧淮止将皇帝扶住,但这个角度刁钻,唯有玉姝看得见,那双大掌下的锦缎褶皱,少帝俊眉紧折,眸底闪过一抹痛色。
萧淮止口吻冷淡:「陛下醉了。」
他目色微转,落在不远处的魏康德身上,唤道:「魏康德,还不过来将陛下扶住。」
躬身站于帘后的魏康德旋即低首,快步走上前,恭敬抬手欲扶住皇帝,方触及皇帝臂膀时,却陡然接住皇帝一记冷光,魏康德心下微惊,赶忙谄笑道:「陛下,奴才扶您歇着。」
少帝脸色铁青,垂眼间,那隻锢在他臂膀上的手已缓缓鬆开,痛觉也一寸寸地开始扩散在他的肩胛处。
他敛容,抬目看向萧淮止,薄唇微动,便听萧淮止先开口提醒他:「陛下贵为天子,不可纵情酒色。」
话落瞬间,少帝目色转冷,玉姝心间倏然一紧,却在下一瞬,又见少帝弯眼一笑,温声说:「舅舅说得极是,」他话一顿,转身冷冷睨向龙椅旁匍匐的两名美姬,「将她二人拖下去。」
方才还笑得娇媚的两名美姬瞬即面色惨白朝着皇帝的方位,不住地叩首求饶。
然而她们只唤了两声,皇帝便蹙了眉,一旁内官见此会意,纷纷上前一把捂住二人口鼻,拖了下去。
这一场插曲很快过去。
玉姝撩眼,看向那两名美姬消失的帘帐处,她们的声音越渐微弱直至不见。她压着心中不适,方要收回目光,却陡然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不知是否错觉,只一瞬,那人目光便已转向别处。
皇帝被魏康德扶回了龙座,一旁宫婢见此也旋即上前欲将玉姝领至女子席位处。
「玉娘子,请随奴婢来。」
宫婢于玉姝跟前躬身福礼。
萧淮止眼皮微抬,睇了宫婢一眼,而后迈动脚步走向首端的席面处,紧随在他身后的霍铮也随即跟上,从始至终,他却并未向皇帝施礼问安。
「有劳。」玉姝温声颔首 ,随即紧随那宫婢走向席面。
两厢坐定后,殿内乐工将目光投向皇帝,得到准许后,才开始弹奏丝乐,原本备好的舞姬见了之前场面,均已退至帘后不敢再动。
席面众人已齐,魏康德朝殿外拍手示意,只见侯在外间的宫人们端着酒菜鱼贯而入。
服侍在萧淮止跟前的是名内官,小内官十足谨慎地为他斟好酒。台上皇帝早已酒醒,他目光淡淡掠过殿内,眸色微转,随后端起酒樽,举向萧淮止的方位,朗声道:「舅舅此番平定河西叛贼有功,又救下了玉氏少主,朕敬舅舅一杯!」
言毕,众臣纷纷将目光窥向萧淮止。
只见他目色冷邃,仍持八方不动的姿势,并未有一丁点与皇帝举杯架势,见此,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顿了顿,皇帝面带柔笑,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朕先干了这杯,舅舅随意。」
待皇帝饮尽后,又过了好半晌,萧淮止这才长指微曲,端起酒樽,轻啜了口。
而大殿内,却无一人敢多说一句,似乎对此早已习惯。
及至酒过三巡,宴席上的乐师又换了一批,帘后那群舞姬将裸露的衣衫换去,纷纷着了一袭淡绿舞裙,跟着丝乐之声,踏入殿中起舞。
细腰柔软,纤臂翩翩。
不似方才那般淫靡,却别有一股柔婉。
乐声奏至高潮迭起,觥筹交错间,站在最中间那名舞姬倏地将水袖抛向空中,众人抬眼,只见一条月色长绦垂下,女子縴手拉住长绦,跃空而起,恰如一隻翩跹蝴蝶般轻盈。
皇帝倚着靠背,俊眼越过那女子面容,一旁候着的魏康德握着匕首,将羊肉仔细切好成薄片,待皇帝享用。
他抬手径直接过魏康德手中匕首,插向玉碟中的肉片,送入口中,方嚼了两三片,只见那空中美人手握长绦,竟直直飘向帝座,皇帝俊眉一挑,便见那美人媚眼如丝,缠着皇帝眸底,软腰扭动。
玉姝坐在女眷上方,她接过宫婢切割好的薄肉,尝了一小口,余光骤然瞥过那舞姬袖中银光轻闪,攥着金箸的手一顿,她眼瞳微缩,下一瞬,心间生起几分疑窦。
极为清脆的铮鸣声在殿中响起,混杂着乐师的管竹之声,但玉姝耳中却听得分明。
舞姬翩翩落在帝座跟前,鼓乐一声接一声,越击越重,她扭着腰肢踩着鼓点一步步走向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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