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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断然是不能的。”宁扶疏配合点头。

顾钦辞一愣, 似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接话。

宁扶疏顺势投去戏谑目光, 她很想问问顾钦辞,知不知道有两个词语,分别叫做欲盖弥彰,和掩耳盗铃。

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外乎如此了。

但碍于顾钦辞格外好面子的心气儿,宁扶疏难得忍住嘴欠,没揭穿她,只是饶有兴致反问:“说完了?”

顾钦辞没应声,便是默认。

“说完了便听本宫的。”宁扶疏道,“侯爷且低个头,仔细瞧瞧方才咱们倚靠的那根顶樑柱旁边,有什么。”

顾钦辞仄眉,不解地看向宁扶疏视线所落之处。顶樑柱被雷电从正中位置劈成两截,不论衔接屋顶的上部分,还是屹立地面的下部分,皆面目全非,布满疮痍。

这些他刚才就看到了,所有被闪电击中的木房,都是这般所差无几的下场,顾钦辞并不觉得有哪里值得瞧。

他随即便要收回目光,倏尔,眼尾余光蓦然瞥见一点明灭闪烁的白光。定睛细辨——

顶樑柱的旁边,地上落着两根绣花针。

还隐隐有电流自针尾滋滋流到细锐针尖,聚集成电光,忽强忽弱地放出微弱光芒。

“尖端引雷放电,潮湿润了雨水的尖端更甚。”宁扶疏冷静道,“这个道理,侯爷可有听说过?”

“嗯,臣懂殿下的意思。”从前在北地打攻城战,军队驻扎野外,一顶顶帐篷占据了大片平原。每逢电闪雷鸣的雨天,这些帐篷便成了方圆几里内最招电引雷的冤大头。

以至于将士们总是一听见轰隆惊雷声就睡得不安稳,生怕哪天运气背,一道雷砸下来,烧了他的帐顶和被褥。

后来,顾钦辞的父亲武康侯观察出些许经验,就想了个办法。他找城中铁匠打了几根形似绣花针的巨型针柱,等到打雷下大雨的天气,便把铁针倒插在营帐旁的地上。从此,军营里的帐篷再也没遭过雷电袭击。

归根结底,雷电在针尖聚集,继而沿着针柱被引到地底,正是宁扶疏所说的尖端引雷放电。

道观当中没有存在绣花针的理由,且他们在观中待了许久,顾钦辞并不曾发现脚边有这么两根细针。唯一的可能,两根针早被藏匿在这座道观中,一根在外屋顶引雷,一根在内房梁放电,等聚集拥有足够多的能量……

劈到倚柱而坐的人身上,一击致命。

若非顾钦辞身手快,只怕两人这晌就不是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而是地府相见了,徒留两具外焦里嫩的尸身。

“侯爷最近可是得罪什么人了?”宁扶疏整顿好衣裳与髮饰,选了处离顶樑柱儘量远的位置才开始说话。

顾钦辞忽地心头一哽,这话听着倒像埋怨他连累她似的,不由得扯动嘴角假惺惺微笑。

“殿下有没有想过,您今日前来栖霞山赴宴,京中权贵人尽皆知。而臣登山辞青,不过临时兴起。这场有预谋的暗杀,更像是针对谁的?”

宁扶疏默然不说话,针对她的。

顾钦辞在金陵城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勋贵,妨碍不到任何人的路,自然只有可能是针对宁扶疏的。

背后送来一阵凉风,吹得人背脊生寒。她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在几日前过了二十岁生辰,如今正处于史书上记载朝歌长公主英年殒命的那一年。

原先受了现世老教授讲座结论的影响,又恰逢穿越过来的时机正逢玄清观内劫后余生,导致宁扶疏认定想杀她的人就是顾钦辞,之后费心竭力降低顾钦辞对她的仇恨,便以为从此能够高枕无忧,可现在……

还有人要杀她。

她认识的,或不认识的。

庙堂之高的,或江湖之远的。

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除了顾钦辞。

宁扶疏的心没有瞎,眼前人在今日一天之内救了她数次,倘若自己还怀疑他,那就太不是个东西了。

顺着这条思路,如果最终取了朝歌长公主性命的人不是顾钦辞,其实玄清观中也不一定是他动的手。

宁扶疏掀眸望向玄袍被树枝割出数道破裂的人,又见他墨发散乱,垂挂遮住剑眉眼角,如同沙场上厮杀拼搏过一般,神色瞬间凝得正经,缓声慢慢:“今日是本宫拖累侯爷。”

七分愧疚已是极深,再加上当初误会顾钦辞毒杀她的三分,愈发搅弄得宁扶疏心绪翻涌,激盪出比狂风暴雨更凶猛的浪潮。按理,有些话她身为长公主是不宜说的,可到底没忍住:“侯爷的救命之恩,本宫记在心里了。”

顾钦辞微愕。

面见皇帝都无需低头行礼的朝歌长公主竟然对他先是道歉,又是道谢?这要是换做其他人,只怕立马就得受宠若惊地跪去宁扶疏脚边磕头说折煞了,但偏偏遇到顾钦辞……

他从来不是谦虚的人,昔日狄戎敌军称他为人间阎罗,顾钦辞便好生将名头接着。甚至从今往后但凡再碰见问他大名的宵小之辈,旋即仰头报上这个并不好听的称号。

那是他凭胜仗、凭本事挣来的名声,他有骄傲的资本。

此时亦然。

顾钦辞非但不露谦逊神态,反而很受用,心想自己大抵是金陵城头一个获此殊荣的人。他得意洋洋地窃喜着,嘴角上翘而不自知,到后来约莫觉得一句话都不回应难免不合适,便轻咳两声撑面子,故作随性地一甩高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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