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她就吃地上的草根席子,渴了,她就喝小厮送过来一股嗖味的脏水。
她甚至记不起,究竟是怎么挨过的那五日,甚至忘了,在宁国公府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与这五日一般,犹如修罗地狱,压得她不人不鬼,喘不过气……
珠帘轻撞,打断了她的思绪,传话的宫人低头入内,躬身通禀,「主子,宁国公府夫人请主子去咸福宫。」
第37章
婉芙轻笑了下, 拭了拭眼尾的红意,「是刘氏亲自发的话?」
千黛只觉主子那笑看得她甚是难受,过去扶住婉芙, 「主子若是不愿, 依主子如今的身份,大可推拒了。」
宁国公府日渐没落,当初张扬的江贵嫔而今不过是六品常在, 主子虽无龙裔, 却比江常在得宠,高上一品阶的位份, 依着主子的身份, 即便推拒,宁国公夫人也不敢说什么。
婉芙挑了下眉,「推拒?为何要推拒。」她趿鞋下地,「我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自要去亲自见见照顾了我两年的嫡母。」
……
婉芙尚是五品位份,没有仪仗,她这回去咸福宫, 将金禧阁大半的宫人都带了去,特意穿上了御赐的胭脂薄水烟嵌流珠长裙,眉心间点了金箔梨花钿,耳挂庄妃送她的香木嵌蝉玉铛, 梳着精緻的八宝攒珠髻,妆镜中映出的女子容颜娇媚,贵气逼人, 通身的气度与从前判若两人。
妆点好后,婉芙才慢悠悠地去了咸福宫。
……
此时咸福宫内, 宫人陆陆续续退出去,殿内只剩下江氏母女。
江常在整整哭了小半个时辰,才堪堪止住声,「母亲,女儿心里好苦,那个小狐媚子,她不仅背着女儿勾搭皇上,竟还用这般下作的计量谋害女儿,女儿只想掐死了那个小贱人,以解女儿心头只恨!」
刘氏年近四十,因近日宁国公府和女儿接连发生的事,本保养很好的面容渐渐鬆懈,显出老态。眼睑裂笑狭短,看起来尖酸刻薄。
最初,女儿侍奉君王已久,却始终无子,宁国公府虽是世家高门,江铨却整日贪恋女色,不思进取,宁国公府日渐没落,她才想到那小狐媚子,迫不得已将江婉芙献给皇上,等到有了龙裔,再去母留子。
哪想低估了江婉芙,女儿在自己的羽翼下太久,动辄打骂确实是好手,却不懂拿捏人心,才让那小狐媚子钻了空子。
刘氏安抚过女儿,「母亲已经让人去传那小贱人了,且等她过来,看母亲如何拿捏她!」
「国公夫人想拿捏谁?」
遥遥传来一道笑吟吟的女声,珠帘打开,入眼是女子衣裙上大朵大朵的金线海棠,眸如皓月,唇如丹华,眉心的梨花金钿衬得人宛如妖媚,灿然生光。通身的绫罗绸缎,金玉堆砌,衣裙上颗颗的温玉珍珠,一见便知价值不菲,非世间凡品。那女子一入门,整个内殿都富丽堂皇起来。
守门的小太监跟在后面,一脸惊惶地跪地,朝江常在请罪,「奴才想来通禀,却叫泠才人的人押住了……」
江常在死死盯着进来的婉芙,眼眸中是狰狞刻骨的怨毒之色。
「贱婢!」
她气得发抖,见不得曾经对她唯唯诺诺,连狗都不如的庶妹,活得这般华丽光彩。抬手就要朝婉芙打去,婉芙冷冷一笑,侧身躲开,给潘水使了眼色,掣肘住江晚吟。
江晚吟力气哪如潘水,不断挥舞手臂挣扎,「狗奴才,给本宫让开!」
婉芙轻描淡写道:「姐姐如今已不是嫔位,让姐姐住在咸福宫主殿,是皇上的恩赐,姐姐最好自重,日后见了本主可要学着做礼。」
「贱婢!若非你勾搭皇上,皇上何故听信你的蛊惑,冷落于我!」江常在眼里充满怨毒。
婉芙不轻不重,「姐姐慎言。皇上是贤明之君,怎会受我蛊惑?姐姐这番话,叫旁人听了,难保不落下污衊君王的重罪!」
「放肆!」刘氏骤然起身,扶住女儿的身子,对潘水道:「江常在腹中怀了龙裔,若是动了胎气,尔等可担待得起?」
潘水丝毫不理会刘氏的威胁,他的主子是泠才人,自然泠才人说什么是什么。
刘氏见这奴才竟无视自己,一时气得心血上涌,在府中时,女儿便与自己传信,说那狐媚子生的小狐媚子有多么多么嚣张,那时她并未放在心上。女儿一向骄纵,意气用事,一点不满便要说个没完。却不想,那小狐媚子果然这般猖狂,竟分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刘氏转脸,对婉芙怒道:「贱奴,还不让你的奴才放了江常在!」
贱奴……
「呵!」
婉芙眼眸划过一抹冷意,真是久违的称呼。
到宁国公府的那两年,后院的女子叫她什么的都有,贱婢、贱人、贱种、小狐媚子……而刘氏,最习惯,最顺口,最得意的,就是叫她贱奴,连家的奴婢都不如,人人可踩上一脚。
她每晚都要拿着小木棍,在柴房的墙上涂涂画画,不停地重复,不停地写,她有名字,她叫余窈窈,她的家在远离上京的越州,她有爱她的外祖父,疼她的舅舅们,还有夜中会哄她入睡的阿娘,前十四年,除了父亲,她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那是她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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