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俭不认识眼前男人,不过人家态度和善, 他不好冷着脸,遂拱手回应道,「正是, 不过您是?」
男人唇角的笑纹渐深,从怀里掏出一迭纸张,「实在打扰,某是城西书肆的东家,听闻谢小公子学识过人,某每日与书籍共处,尤为钦佩像谢小公子这般的才子。」
谢行俭若有所思,正准备说话,就见眼前递来纸卷,男人微弓着腰,示意谢行俭接住。
「这是?」谢行俭一愣,倒没含糊的接过来翻开看。
「契约?」看着首页醒目的大字,谢行俭有些不明所以,按住手指,没有继续往下翻阅,抬着头疑惑的看着男子。
男人笑道,「准确的说,这是出书契约。」
谢行俭乐了,他下午才向林邵白提建议,让他出书赚钱,怎么转眼书肆的人竟上门找他写书。
他眨了眨眼,虽有些疑惑,但到底没多说什么,垂着眸子细细的翻看契约上的内容。
谢行俭有一个习惯,看东西容易忘我,待他将一迭契约默读完毕,才意识到男人一直在陪他站着。
他连忙招呼男人入座,赔笑道,「是小子疏忽了,劳您等了一下午,这会子看的仔细,倒忘了邀您入座。」
男人摆摆手坐下,似乎浑不在意谢行俭的失礼,反而笑的称讚谢行俭,「谢小公子做事认真,某敬佩都来不及,怎会见怪。」
男人言笑晏晏,神情儒雅,浑身气息无不透着一股书卷气。
谢行俭顺势坐下来,摊开契约,想到上面提及的条款,不禁犯了疑心。
他面上挂着淡笑,可言语的起伏间似乎有一丝冷漠。
「小子不明白,县城童生数不尽数,您怎么想到找我?」
男人抿唇笑,「承然童生不少,但能力压众人,拔得一甲二名的,少之又少,且小公子年纪轻轻,某觉得前途不可估量。」
就因为这点?谢行俭哑然失笑。
契约上说,谢行俭只要一月交出两本摺子,清风书肆便会分出五成话本干股给他。
五成诶,谢行俭想了想,觉得一点都不可信,虽说他这回考的不错,可也没见有人这般「慷慨」,愿意花大价钱高捧他。
如若乡试他中了一甲,对于男人的话语他倒是愿意信上三分,隻眼下未免太夸张,小小童生着实没什么作为,也就不识字的庄户人家当宝贝似得稀罕。
另一方面,很多读书人都认为年幼成名容易骄傲自满,堕落颓废,毕竟泯然众人矣的道理大家都懂,男人不知哪来的自信,谈他前途不可估量。
见谢行俭神色如常,男子咳了声,问道,「小公子可是觉得有不妥之处?」
谢行俭但笑不语。
男子深吸了口气,无奈道,「看来鄙人需打开天窗说亮话,方能消除小公子心中的顾虑。」
「但说无妨。」谢行俭淡笑,心中暗道这里头果然有隐情。
男人站起身,喟嘆一口,「不知小公子可知这县城有几家书肆?」
谢行俭没答应,男人伸出三根手指,「原只有城南雅博书肆和鄙人的清风书肆,但近些日子,街口又新开了一家,名叫新儒书肆。」
「先前就我和另外一家,虽偶尔会因为客源问题,闹点衝突,但那都是小事。说来不怕小公子笑话,我和那位雅博东家自此不打不相识,后来还成了好友。可如今多了新儒,我和好友琢磨了一通,估计他们是衝着我们来的。」
「吐故纳新,通儒达识。」谢行俭低笑,「名字着实取的应景。」
「小公子睿智。」男子笑的拍马屁,「这家新开的书肆,取的名,正是小公子所说的含义。」
「我冷眼旁观了几天,发现新儒最近推出了一批新书,便着人偷偷买了几本回来细读,发现全是些话本杂文。」
男人有些不是滋味,「我瞧着里面儘是些情情爱爱、风花雪月的糟心词,可令人稀奇的是,这几日新儒书肆引得一帮男人、女人趋之若鹜,上前争相抢购。」
说着,男人摇摇头,拧着浓眉,状似不理解。
谢行俭在旁边听着,眼中却藏着晦暗。
男人见谢行俭不搭理他,自顾自的放软语气,「我让底下的熟人研究了几篇,几人都言这类书似是出自女子之手,字里行间不过是粗通文墨罢了。」
男人突然靠近谢行俭,讨好谢行俭,「闺中小姐许是久呆家门,得了閒心使些小花招,写出这种挠人心窝的閒话艷语。倘若谢小公子出手,依小公子才高八斗的学问,写出的故事必是比其更令人心驰神往,朝思暮念,如此一来,方能压住新儒的势头。」
谢行俭笑着摆手,「您抬举我,小子不敢当。」
「诶!」男人语调上扬,一扫之前的书生气,夸张道,「小公子莫要贬低自个,鄙人常年与人打交道,识人无数,像小公子这般气质通透,风骨清俊,可见的不多。」
人家登门拜访,且三百六十度,毫不遮掩的夸他,谢行俭心里明白这些不过是场面话,忽悠人,但他还是感到喜悦兴奋。
男人经商老道,见谢行俭不反驳,暗道此事有戏。
面上却端着踌躇忐忑,「不知,小公子的意思是——」
谢行俭也是个人精,不点头也不摇头,他盯着男人的眼睛,唇边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您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