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笑起来,「歌里的海其实是……湖。」
「哦,那白塔呢?」
邱天当然知道那白塔是北海公园的标誌性建筑,只是以自己现在的认知和身份却是不应该知道的,便只含糊应道,「就是白颜色的塔呗,很高很大,倒影在湖面上很漂亮。」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邱天回头看,眼神不由一亮,不远处竟是那班花似的女知青。
她还是早起的装束,只是两根黑亮的髮辫盘到了头顶,显出几分干练。
「你笑什么?」邱天问。
女知青抬起胳膊擦了擦汗,笑意收敛些许,「你见过白塔?」
废话。
可嘴上却说,「没有,我猜的。」
女知青脚边放了一捆柴,她看上去很累,气喘着坐在柴上,「那是藏式喇嘛塔,在北京的北海公园。」
恩赐瞪大了眼,「北京哇!」
女知青没回答,却面朝某个方向现出几分迷茫而惆怅的神情。
「你是从北京来的吗?」邱天问。
「是。」她苦笑一声,「那是我的家乡。」
邱天眼眸闪着异样的光,「你叫什么名字?」
女知青刚要开口,目光却倏忽看向她身后,随即站了起来,「我朋友来了,我该走了。」
邱天下意识转身,见是白敬民大跨步走过来,他径直走到女知青身旁,熟稔地提起地上的柴担在肩上,「累了吧?」
这语调根本不用怀疑,是面对自己心悦的人才会自然流露的。
女知青眼波流转,双手攥着自己的衣襟,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丝绯红,「不累……」目光忽而扫过秋天和恩赐,抿了抿唇又问,「你讲完课了?」
「嗯。」白敬民也看到两个小不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紧接着说,「走吧米兰。」
原来叫米兰啊。
邱天在心里想,这名字可真配她。
回到家,邱天挑出一些野菜拌上红薯干餵了猪,又拿昨夜剥下来的玉米混着菜叶倒进鸡窠。
恩赐则把割来的草送进羊圈。
一时之间小院里净是些家畜的叫声,伴随着猪吃食时特有的「噗噗」,煞是热闹。
中午大姐回来做饭,和邱天、恩赐一起吃完后,便马不停蹄地挎着篮子走了,篮子里是给爹娘带的饭菜。
「大姐好辛苦。」邱天忍不住感嘆。
她知道在这个年代,像大姐这个岁数,若没上学,就只能参加生产劳动。
再过两年二姐初中毕业,要是没考上高中也要进生产队了,不过听说二姐学习还行,学校和大队推荐的话,她应该不至于没学上。
邱玉环就不一定了,小学连蹲两级的主……
邱天又想到自己,她猜测或许家里压根没打算让她读书,毕竟学费再便宜,那也是一笔支出,且她穿来之前,这位叫妞妞的小可怜明显有些迟钝,到时候随便一个藉口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她留在家里了。
然而现在邱天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她知道1977年会恢復高考,所以她必须为自己也为妞妞谋一个前程,毕竟她能做的、对她来说最力所能及的便是读书。
横竖吃饱了在家没啥事,邱天想出门溜溜,恩赐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妞妞你去哪儿?」
邱天一个眼刀飞过来,「别叫我妞妞!」
恩赐脖子缩了缩,求生欲极强地改口,「……四姐,咱去哪儿啊?」
邱天想了想,村子不大,一上午她和恩赐差不多逛完了,北角山虽有些意思,可是爬山太费劲,她还想留着点力气。
邱天不太懂地脉阴阳,但觉得这北角村前有河,后有山,似乎是风水绝佳的方位。
略迟疑须臾,她径直朝南走去,「去河边玩玩。」
「那我拿个桶!」恩赐啪嗒啪嗒跑进锅屋。
淌过河沿,顺着田埂走到河边,渡口空荡荡的,只有一跟栓船的木桩子扎在那里。
邱天看着河对面,那里有另一个村子,也有另一座山,村子叫南角村,山叫南角山,与这边的北角村和北角山隔河相望,像镜像投射。
她只知道二姐邱玉珠上中学的地方需得过了这条河,却不知具体方位,便问恩赐,「二姐学校远吗?」
恩赐正踩在河水清浅处摸田螺,头都没抬地说,「有点,过了河还得朝南走一段。」
「你去过?」
「嗯。」恩赐闷头摸螺,抽空回答。
一条船缓缓而来,起先只是一个点,渐渐能看清船夫划船的细节,邱天眼神一亮,轻声道,「我想去对过的村子瞧瞧。」
恩赐这才直起身子,抬头,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
「瞧!船来了。」邱天指着水面,眸中闪着奇异的光。
船家略休息了一会儿便重新启航,他向前向上推动船桨,画个圆,收回胸前,紧接着再推出,船桨的另一头随之起落,划开水面,盪起层层波纹。
回头看到北角村的渡口越来越远,往前眺望,南角村的渡口却渐渐清晰起来。
邱天心情大好,兀自哼起歌来,恰是那首《让我们盪起双桨》。恩赐一听也乐呵,虽不会唱,却也跟着瞎哼哼。
约莫一刻钟的光景,船抵达岸边。
邱天这才依稀有些慌,她没有钱付给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