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虚闻言沉吟片刻,低头给自己倒着茶水:「太子殿下既然自有分寸,想必在下也不必多言了。只是,商丘之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就像他的身份一般,迟早会被人揭破。

盛玄胤躬身行礼:「先生所言极是……盛某,定会铭记于心。」

守在门口的飞影见盛玄胤出来,连忙上前去。

「知会城西那边的义庄一声,本宫明日需要一个答覆。」盛玄胤说话间抬手,蓦地看见袖口上与和顺纠缠时蹭上的的污渍。

他眉头猛地一皱,拔过飞影腰间的长刀反手割破了自己的袖子。

飞影惊呼一声:「殿下!」

「大惊小怪。」盛玄胤淡淡的,将割断的碎布揉成一团随手一扔。

当初太子书房夜里失火,又恰巧遇上太子遇刺,东宫被抄等一系列事件,导致三个月前就开始重修的书房到十月多了都还没有真正竣工。

想到这儿盛玄胤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去书房看看。」

「殿下!」

盛玄胤急促的脚步蓦地停止,他头也不回:「还有什么事?」

飞影快步上前,在盛玄胤面前单膝跪下,拱手道:「殿下,属下方才已经派人去和顺口中的义庄看查了,里间有一具已经焚烧不久的枯尸,经过仵作检验就是和喜公公的尸体。」

他抬眼对上盛玄胤那双愈发森寒的眸子,一字一句都像是刻意敲在他的心坎儿上:「和顺公公的确没有说谎,和喜肆意打压他,还想让他代替自己做皇后的替死鬼,所以和顺情急之下失手杀了他。」

「殿下,和喜身死,骨肉无存,这九蛊十八毒註定无解,太子妃撑不了多久的,太子殿下切莫沉溺于儿女情长,因小失大,错失江山啊!殿下!」

眼见着盛玄胤依旧冷冷站在原地,不为所动,飞影蓦地叩首,额头与长廊的木板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一字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还望殿下三思啊!」

盛玄胤长身玉立于长廊之中,夜风微微撩起他宽大衣袍的一角,显得他的身影单薄又悲凉。

他发疯似的赶走了所有人,整个长廊霎时间唯他一人。他仰头望天,天色依旧暗沉,没有丝毫破晓的征兆。他蓦地转过身,如失去了魂魄般步步缥缈,如游走人间的恶鬼。

夜色初浓,湖水乍起。盛玄胤快步掠过东宫湖边的长廊,静谧的走道上只有他矫健的脚步声和衣袂摩擦的声音。

一道白刃突然划破寂静的空气,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察觉到异样的盛玄胤猛地回头,冰冷的白光刺得他眼眸生疼,箭的形状在他的瞳孔中描摹得愈发清晰。

另一边,芳菲苑。

刚准备蹑手蹑脚从侧门溜走的文竹猛地停下脚步,注视着面前之人。

只见那人一袭青衫缓缓转身,一双杏眸中犹如盛满星河,清澈明亮。

文竹蓦地一愣,不可置信道:「太子……妃?你怎么……」

「我怎么?你想问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为什么要在这儿?我为什么能在这儿?我想我根本不必回答,你应当很清楚,文竹。」

萧泠神色默然,眸底抹过一丝冷意。

「或者,我该叫你绿绮,还是刘翠梅?」

「……」

一片静寂。

皇后党派被彻底连根拔起之后,身为皇后习作的绿绮本应该是连坐而死,但因为和萧泠的交情,以及盛玄胤让云婳在她身上种下的蛊毒,倒也不担心她会掀起什么风浪,于是也就干脆用毒毒坏了她的声带,让她的声音变粗,这样的话瞎了双眼的萧泠自然也就认不出来了。

可是盛玄胤至始至终都没有想到,太医口中那无法復明的双眼,真的有一天会拨云见日,重见光明。

许是前几次深夜蛊毒发作,她不得已跑去云婳那里寻求解药,不曾想居然被萧泠当场撞破。可能在她第一次被她撞见,二人秉烛夜谈的那一晚开始,萧泠其实就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怀疑她的身份,怀疑盛玄胤,怀疑这为她打造的一切美好的幻境。

二人无声地对峙着,最终还是文竹嗫嗫开口:「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不是……」

「你们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萧泠深吸一口气,声音几近嘶哑:「你们一个个,从始至终,都在骗我!每一个人的嘴里都没有真话,你们把我当成什么!」

文竹被她吼得一愣,默默垂下头,红了眼眶:「……不是的。」

可惜此时不管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萧泠什么都听不进去,毅然从袖中掏出一柄泛着冷光的短刃。

正是出嫁前霍骁赠与她的,那把短刀般月。

自从上次她烧掉了盛玄胤的暗室,连同着盛玄胤的太子书房的所有画像、所有话本一齐烧成了灰,只有这把般月被她偷偷带了出来,藏到了卧房的床头下。

直到今日,她才再次将它取出。

这么多年,所有的恩怨情仇,都该了结了。

她反手握紧短刀的刀柄,冰冷的眸子死死注视着文竹,最后一眼。

随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身,握着那柄不足三尺的短刀,径直朝着芳菲苑门口走去。

文竹身躯一抖,随即犹如断线的木偶般瞬间散架,脱力地瘫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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