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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黑蜈蚣大喜过望,心想这回不单能一报当初被白一带兵追拿的旧仇,还能在家主面前立一桩大功。

于是他赶紧派人给家主大人送信,结果得到的回覆是:「放他走。」

黑蜈蚣拿着信,当场就呆了,茫然望向白一:「咱们这位主子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白一没有说话,袖中的手慢慢收紧。

主子要放过的人,黑蜈蚣自然也不能再趁其病要其命了。

黑蜈蚣下了逐客令,白一却没走。

不单没走,还霸占了一间屋子,似乎要在船上扎根。

黑蜈蚣觉得这是挑衅,大怒,挑战之。

败。

再挑战。

再败。

三败之后,黑蜈蚣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小白脸虽然生得比他小比他嫩,但手上功夫着实挺厉害。

于是他动了另外一个心思,开始旁敲侧击,问白一有没有在水上讨生活的打算,他这里尚缺个副手……不,以白爷的功力,当副手实在太委屈了,不如同他义结金兰,平起平坐……

白一告诉黑蜈蚣,他留下来是为了等一个机会。

从前的算计与背叛已经过去,主子饶恕了他的罪过,他却没有饶恕自己。

他刺主子一刀,主子却饶他一命。

那他便欠了主子两条命。

他得还。

元墨虽然不懂白一是怎么做的算术,但之前许多不懂的事,这会儿终于懂了。

她可真是蠢啊。

她现在才想到深山里如同神助的飞鸽,想到湖面上恰巧逃逸的船隻,想到一路上姜九怀悠然的神态……

为什么皇帝不急,太监却总被急死呢?

因为皇帝早就把什么一切都安排好了,而太监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会儿她将手臂一抱:「说吧,家主大人有什么安排?」

白一和黑蜈蚣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架起元墨往草屋去。

这两人都是一流高手,拖元墨如同拎小鸡,元墨徒然地挣扎:「干什么干什么我自己会走!」

黑蜈蚣笑:「二爷别怪罪,这就是主子的安排。」

两人把元墨拎回了草屋,白一手里一隻拎着一隻椿箱,此时打开,香气扑鼻,菜一碟一碟地往外拿:「长丰楼的蟹粉狮子头,月心庭的红烧河鲀和酒糟蹄膀,还有杏花醉,你看看我没买错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管吃的?」元墨简直怒了,「你不是说自己欠了他两条命吗?他现在就是去干要命的事,你怎么还能坐在这里?」

白一一脸平静:「我听命行事,这都是主子的交代。」

姜九怀的交代?

元墨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一桌的佳肴上。

忽然之间,她懂了。

这是,最后一顿。

她再也没有多废话,拎起酒壶,仰头灌下去半壶。

然后拿起筷子,风捲残云一般,先干掉一盘河鲀,再干掉一盘蹄膀。

在白一和黑蜈蚣的惊异目光中,她勺起一颗小儿拳头大的狮子头,往嘴里一塞。

她觉得她气能吞山河,但不知怎么搞的,今天的河鲀一点也不鲜,蹄膀十分油腻,连狮子头都吃出满口肉渣,卡在脖子里难以下咽。

她再灌完剩下的半壶杏花醉,把在喉咙里翻滚的狮子头衝进肚子里。

然后一抹嘴,朝两人道:「说吧,要我怎么做?是跑到姜长信面前叫嚣,还是让他的手下发现我的行踪?」

白一和墨蜈蚣瞪着她,表情一模一样,都觉得她好像疯了。

元墨呵呵笑:「不要太震惊,跟着家主大人混了这么久,小爷我难道连这点事也不晓得?」

当初可以让她引开玉菰仙,现在当然也可以让她引开姜长信。

她的画像可是贴遍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只要一露脸,姜家府兵定然蜂拥而至,这样一来,他不管做什么都能顺利很多。

以家主大人的城府谋略,做此安排实在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

「可他为什么自己不说?为什么要你们来传令?」

杏花醉入口柔甜,余韵绵长,从来只会让人觉得心头微醺,而不会酩酊大醉。

这回可能是喝得急了,元墨只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东西一波波往脑袋上冲,把个脑袋冲得又胀又大,像是要爆裂开来,她重重把酒壶掼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告诉我?难道是怕我不肯,要你们两个押着我去?」

可恶!

墨蜈蚣道:「你这是撒哪门子酒疯?主子只命我二人看住你,不让你离开此地。」

「看住我?」元墨有些吃力地抬起头,不大明白,「看住我,做什么?」

「免得你一时衝动跑出去送死。」白一嘆了口气,「还有,主子有命,若酉时之前不见讯号,便让我们带你离开此地,想法子去找楚天阔。主子说,楚天阔和皇帝有交情,只要把你送到他身边,便可保你无虞。」

元墨完全地、彻底地怔住了,「什么?」

「说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二爷你跟我的主意一样。让你在街头露脸引开府兵,然后我们同主子杀进姜家,多轻便。」 黑蜈蚣道,「可主子偏不,还把我们两个派到你这边,你说这是有多想不开?」

元墨捧住脑袋,拼命开动,想用里头干巴巴的脑浆去揣摩姜九怀高深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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